他为了罚她,硬生生推了拟定的登极仪半个钟头。
“方才宴会上,朕瞧你不是犯困么,怎么眼下不困了?”
他依旧一袭滚绣金龙边黑色常服,轻轻用膝盖抵了一下她的膝,少女便不由自主地跪伏在软榻上。
她一张小脸煞白,眼角沁出水红色,挂满泪珠,吓得磕磕绊绊,呵出香腻的呼吸。
“回陛下,臣妾只是昨夜识字温书太晚,一时精神疲乏眯了眼,下次再也不敢打盹儿了,求您饶了臣妾这回……”
她不敢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不敢说是因为昨夜他折腾太晚,心知只会惹来猛烈报复。
“你倒很用功,那朕考考你。”
年轻帝王倾覆上来,一手按住她纤细柔弱的腰肢,另一手拿了玉玺。
冰凉和氏璧所制的玉玺,在少女小腹、大腿处盖下两处红色印章。雪白肌肤与赤红印泥对比鲜明,落在人眼底溅出了火星子。
传国玉玺冷得拂起一阵战栗,少女怯生生地闭上眼,眼角湿润,咬紧了牙关。
“连这几个字都不认识,还敢说朕冤枉你。”他翘起嘴角。
“袖袖,对朕撒谎得罚你什么?”
少女背后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她腰带,却迟迟未动。他呼吸滚热,又重又深地打在她耳垂,丝毫不容质疑的威仪。
“自己脱了。”
……
漫天丝丝冷雨,扯起贬人肌肤的料峭寒风,吸一下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辽袖攥紧了裙摆,指节微微泛白,踏出门槛前,她心想:重活一世,要有长进啊,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上一世她如履薄冰,揣度圣意,不敢在他的皇后进宫前生出孩子,这样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她既然已经预知了命运,便可以躲避本该发生的坏事。
辽袖走在路上,为自己做打算。
前世为了讨好他,苦心磨练出一手好字,也算有一门营生手艺,等退掉婚事,她便搬离王府,离淮王远远的。
辽袖下定决心要有个自己的小家,哪怕简陋也好,再也不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淮王府修葺得富丽堂皇,极尽藻饰,规制九重,仅一个花园便占了七亩地之广,紫金龙气虬结的高地宝地,满朝御史竟无一人敢上折其礼度僭越。
到了夜里,亮起数百盏紫檀宫灯,照得如白昼一般。
辽袖戴上兜帽,穿过重重锦绣,依次走过花厅、上房,最终抵达平日待客办公的大书房。
这一路众人皆认出这是府上暂住的表姑娘。
虽然戴了兜帽瞧不清容颜,但美人天生自携风流氛围,宽大的雪氅更衬她身形柔削,黑暗中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香风细细,撩弄得人心底生出许多绮丽遐思。
“她不是一向深居简出吗,今夜为何急匆匆地出来了?”
“据说岐世子那边催得紧,他虽不敢来府上闹,这几日去信国公府威胁讨人,若讨不到人便逼还聘礼。”
“信国公府早将聘礼挥霍光了,看来表姑娘是非嫁不可了,啧啧,这样的小美人胚子,真是命苦。”
众人不由得目露惋惜,愈发怜惜她孤苦,这样一个小美人,若被岐世子折辱几日,只怕香消玉殒了。
信国公府一家子豺狼虎豹,恨不能将她敲骨吸髓,榨干净最后一滴血,看来,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求见淮王。
“落轿——”
一声长长的吆喝,一辆紫呢帏轿安安稳稳落在王府轿厅,众门子动作熟练地忙活起来,端茶的递热毛巾捧大氅的撑伞的。
老管事恭敬地撩开了门帘,敬畏地喊了声:“殿下。”
辽袖自然也知道淮王回来了。
按道理,她应该坐在书房里等候淮王,向他陈情,盼他庇护。
可是,想起上辈子被他禁锢折辱,她打了个冷颤,既然要躲开他,便一丝与他独处的念头都不要有。
站在书房门口,辽袖不敢踏进门槛。
她活了一世,知道并非只有淮王这一条路行得通,偌大王府,还有一位长辈能替她主持公道,这个人便是起初接她进府的老祖宗。
她思定了主意,一转身,径直走往另一条路。
辽袖心底默念:文凤真,这一辈子我与你再无瓜葛,不管你书房中的媚香是谁安排,都与我无关了。
雪芽见她路过书房却不进,以为她迷路了。
“哎——姑娘。”雪芽疑惑地扯住了她的袖子。
辽袖拍了拍了她的手,嘴角一牵,笑容温暖,似乎想教她安心。
她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字落下来,清晰坚定。
“雪芽,今晚,咱们不求淮王了,咱们去求老祖宗。”
“不求淮王了?”
“没错。”
雪芽愣住了,她发现一向娇怯的姑娘,眼眸头一次燃起微亮。
辽袖脱下兜帽,众人将她的面庞尽收眼底,呼吸微微一滞,明明五官极尽妍丽,一双眼眸却水光潋滟,触之即碎,清纯小白花的模样。
这样一个内宦瞧了也心神摇曳的尤物,她进府的这段时日,淮王一眼也未落在她身上。
黑暗雨幕下,这个渐行渐远的美人背影,落在一双凤眸底。
凤眸的目光收回,转而落在书案上一炉香灰,不知被谁用一盏茶水浇得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