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说:“淮王书法是一绝,得他指点一二,你也能精进些。”
指点吗?
辽袖想起前世他是如何给她“指点”的,吓得手脚冰凉,幸好迅速垂下眼帘,没让人察觉失态。
辽袖踏出门槛,这才舒了一口气。
雪芽连忙为她披上一件麂子,说道:“姑娘,方才我等了您好久,听说您在园子昏倒了,我担心死了,眼下可有不舒服?”
雪芽纳闷:“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辽袖笑着摸了摸雪芽的小脑袋,小声说:“没事的。”
可当她一转过头,见到停在前头的淮王轿子,笑意逐渐收敛,冷浸浸的风钻入肺腑。
她再清楚不过自己晕厥的原因。
脑海中不断回响淮王那声“辽姑娘,迷路了吗?”
前世,她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来,暗不见天日的禁宫,龙榻柔软地陷了陷,他握住少女的脚踝,猛然将双腿拉过来,绡绸一圈圈缠上脚踝,分别束缚在床柱。
少女纤弱的身躯,颤栗个不停,泪珠涌落,不断认错也无济于事,一把清脆的嗓子也哑了,殷红嘴唇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他衔起嘴角,炽热气息喷薄。
“袖袖,迷路了吗?”
他一遍遍问,一手不疾不徐地将绡绸越拉越紧,像捕鱼人收网。
少女一只手握住了帐带,咬牙,拼命不让自己滑落。
“你若能撑过半柱香,朕就放了你,如何?”
年轻的帝王自负一切尽在掌控,这只刚刚弑君夺位的手掌,瘦削修长,沾满天下儒生鲜血,使人心生恐惧。
他压根没用力,就像当年打仗时围城三个月,足足将南阳拖磨耗死的手段,邪恶冷静,只等她自己失力。
少女终是抵抗不住,力气流失得飞快,绝望地松开了帐带,身躯一寸寸滑落在他一袭龙袍中,被吞噬个干净。
“你看你,总是投怀送抱。”他垂下眼帘,一声轻笑。
……
柳氏被打了二十棍,送去乡下庄子。
辽袖听说柳氏曾经也是靠媚香,爬床了老王爷,后来老王爷将她冷在后院,不管死活。
柳氏被送走后,王府的下人规矩许多,调拨给辽袖的吃穿用度不敢再苛扣了。
每顿七样小菜,精致点心,茶水新沏,银炭充实,烧得屋子温暖如春,还有惯会看脸色的,殷勤跑过来,将一应家俱替换成新的。
这是辽袖前世从未想过的舒适日子。
重生到现在,她已经改变许多境遇了,她对自己生出一点信心,更加明确接下来要做什么。
其一是依靠老祖宗,退掉与岐世子的婚事。
其二是谨慎做人,千万要躲开淮王殿下,切勿重蹈覆辙。
其三便是攒钱,她写得一手好字,等出了府,盘间铺子做纸笔生意,糊口不是难事。
辽袖提笔给弟弟写信,写完后,她细心地将信纸铺熨贴,老祖宗允诺将弟弟接过来,她心生期盼,天天嘴角噙着笑意。
府里下人本就觉得辽姐儿生得温柔,跟画屏上的仙女儿似的,只是她从前腼腆,不肯多出来走动,现在总是衔起两个小梨涡,甜得沁人心脾,真是一道心旷神怡的春光。
可惜,若是落到岐世子手里,只怕不出三日便没活气。
听说前两个世子妃死状异常惨烈,泡在血泊,面目全非,躯体七零八碎,众人心底一声叹息。
冯祥传来了淮王的口谕,要辽袖写的是这几个字。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雪芽虽未读过书,但也知道这是形容女子的好字,她笑眯眯地给辽袖捶肩。
“看来,殿下是在夸赞姑娘呢。”
辽袖抬起纸,望着这八个字,眉头微蹙,面色沉下来。
她牵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喃喃道。
“他哪里是夸赞,分明是——”
后半截话被吞进了肚里,这分明是敲打。
辽袖深知文凤真的性情,他向来喜爱明褒实贬,懒散地笑着,绵里藏针,直将人怼得哑口无言。
温厚老实,谨慎贤淑,文凤真分明极其厌恶这样的女子。
他厌恶人世间一切墨守成规,一如前世他嘲弄她的拘谨与无趣。
“他这是在刺我呢。”
她侍奉他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一片寂静的王府忽然喧哗起来,嘈嘈杂杂。
外头停了一大一小两辆软轿,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下轿,挽着自家闺女,神采飞扬。
“姑娘。”雪芽神色凝重。
她低声道:“信国公府那边,曹姨妈领着她女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