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鹤楼, 辽袖重新戴上面纱。
又是一个凉爽夜,昨夜一场豪雨。清风如拂,春夜里还是一派人影幢幢灯火楼台, 街面上处处挂着防水的油绢灯笼。
她一回神, 不慎撞到一个醉汉。醉汉醺醺然,瞧见这样一个貌美小娘, 想探手过去捏腰身一把, 辽袖脸色一白,这边顿起喧哗。
还好,醉汉的粗手被人握住。
疏星淡月, 这人长身玉立。辽袖抬头一看, 竟然是新晋状元郎赵襄。
醉汉落荒而逃,赵襄眉眼弯弯, 请了个礼:“辽姑娘,你没事吧。”
辽袖平复心神,面色渐渐红润,感激地抬眼。
前世赵襄是内阁重臣,最得新帝器重,人人痛骂赵襄出身士族,却同流合污毫无气节可言。
可是辽袖清楚,赵襄自小本就是文凤真背后的世家子一员, 两个人是打小的情谊。
后来赵襄的家族落魄, 便离开了京城。
幼时初见文凤真, 流光溢彩嚣气腾腾中。
赵襄就站在他身后,眉眼清晰, 气度不凡, 她记得清楚。
辽袖略感奇怪:“你认得我?”
赵襄又是一笑:“怎么不认得你, 东川的小菩萨。”
辽袖睁圆了漆黑的瞳仁,那时候自己,小脸泪糊了油彩,狼狈不堪,五官胚子未脱,又干又瘦。
他怎能认出自己,看来是事先调查过了。
辽袖一转过身,发现槐哥儿不见了,顿时心内焦急。
赵襄温和道:“辽姑娘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帮你找你弟弟。”
她望着他那张令人信赖的脸,点点头,袖子下不安地攥紧了指尖。
暗巷里,一盏风灯摇摇晃晃。
赵襄赶到时,站在巷口,微微皱眉。
辽槐一脚踹开醉汉,“砰”地一下撞上墙壁,留下一滩血,鲜红黏稠蜿蜒而下。
“槐哥儿,”赵襄眉头舒展,笑吟吟的,“这是在做什么?”
黑发乌瞳的漂亮少年,转过身。
苍白的脸庞,一双瞳仁中的天真与涣散消失不见,炯炯有神,哪有半分傻气模样。
他转了转手腕,面无表情。
“谁动我姐姐,都得死。”
他与姐姐相依为命,镇子上的恶霸觊觎姐姐的脸色,却从未敢骚扰,便是知道那个能射死一头熊瞎子的傻子,是个狠角色。
“哦。”赵襄依旧是老狐狸的笑容。
原来不是个小傻子,而是小疯子。
辽槐站起身,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告诉我姐姐,你也得死。”
赵襄无奈地摊手:“我不会。”
赵襄从容不迫道:“那一年让你装傻,其实是我写的信。”
“你比一般人更聪敏,知道你娘亲的特殊处境。”
“如果你不是个傻子,早就已经被皇后杀了,对不对?”
辽槐盯了他一眼,赵襄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头野狼盯上,背后一阵凉意。
辽槐扯起嘴角:“喂!你能让我进徽雪营吗?”
赵襄沉吟了一会儿:“这倒是可以商量。”
两个人一块儿回来时。
辽袖等在马车旁,灯火映照得细腻皮肤泛红,抿直了唇线,勉强稳住心神。
见到槐哥儿,才眼眸微亮,用手帕给他 擦了擦汗。
“槐哥儿,你去哪儿了。”少女语气带着薄薄的嗔责。
槐哥儿从背后抓出一只风车糖人:“姐姐你瞧,又会转又能吃。”
辽袖殷红的嘴唇咬了一口糖人,“咔嚓”一声,一咬即化,抿了抿澄黄的糖水,甜得沁人心脾,她用手帕擦了擦。
“多谢赵大人。”她对赵襄俯首,声调轻轻的。
赵襄愣了神,少女挽起来的简单小髻,更衬得五官精致,微垂着头,脖颈弧度优越,方才咬糖的吃相也很秀气。
“没事的,辽姑娘,难怪哥哥喜欢你。”
赵襄一向与文凤真兄弟自居,平日也亲昵地唤哥哥。
文凤真……喜欢她?这回轮到辽袖愣住了。
赵襄莞尔一笑:“是啊,其实哥哥很不喜欢娇气的,也很不喜欢胆小怕事,安分守己的,他也不喜欢风一吹就倒,容易生病的,最不喜欢的便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
他越说,辽袖脸颊微红,心头升起一阵躁热,说得好像都是自己。
难怪府里人人都觉得文凤真讨厌她。
她可不就处处长在他讨厌的点上了。
赵襄忽然收敛笑意,认真地一字一句:“其实美色人人好之,但是哥哥对你不是见色起意,他那个人,脑子与旁人生得不同,你别见怪。”
辽袖一双大眼眸有些茫然无措,不是……见色起意。
赵襄不再多言,一拱手:“今日多加叨扰了,辽姑娘先回家休息吧。”
大概翻过了巳牌,原本安静寂清的鹿门巷,从前只有动土修筑贡院的声音。这日一早宝马香车,鞍笼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