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袖的脸颊被热气熏染通红, 挥了挥手,一把搂住来人的腰身。
“宋公子……”
她的小脑袋忍不住蹭了蹭。
辽袖蓦然脊背一紧,感到一阵冷酷的目光如利箭扎在她身上, 只等来一声冷笑。
云针踌躇着想要唤一声,却被他抬手制止。
男人握着她弱肩的手指僵了僵,停滞过后又合拢,摩挲什么珍宝似的, 握得更紧。
他眸底冷静, 淡定异常, 看不透在想什么。
似乎没听到这一声宋公子。
大火足足烧了半夜。
泼喇喇一桶接一桶水, 小黄门嗓子火急火燎, 手上燎了好几个泡。
亏得百名禁军及时赶来, 将火势控制住,后半夜才完全熄灭。
只是这场供红裙胡姬跳舞的大鼓, 全都烧毁了。
清点人数后, 忽然一声惊叫:“辽姑娘呢……淮王府的辽姑娘不见了!”
宁王殿下眉头一皱, 唤了几个太监一扇窗一扇窗找,连衣箱柜子都翻过了。
满地烟熏火燎, 一应家俱东倒西歪, 焦黑狼藉, 哪怕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贵妇们惊魂未定,全被请去了西阁更换衣裳,整理鬓发。
太医来看诊伤情时, 提起辽姐儿, 当时各人忙着逃命, 竟然无人注意到她。
张瑕静静垂首:“虽然未找到辽姑娘, 想必她无大碍, 只是匆忙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夜色将深,水州多草丛假山,她晕在哪里来也未可知,这就去找她。”
老祖宗又急又担忧,对张瑕道:“人人都在这儿,为何独独缺了她一个,张中使,你多加人手,一定要找到袖袖。”
雪芽慢悠悠睁眼,发现不见了辽袖,她急忙转头,也没见到云针的身影。
心下隐隐明白了一半,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安抚老祖宗别担心。
雪芽眸光微闪:云针她一定会保护好辽姐儿吧。
她是文凤真的精锐死士,倘若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被派来了。
辽袖的脑袋虽然还是浆糊,昏昏沉沉,耳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宫人们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嘈嘈杂杂,宫灯的光点隐没在假山间,像间错撒了一把星子。
仅剩的一丝理智令她疑惑不解。
他们是在找她吗?可是为何这些声音来来往往,就是没有找到她呢?
辽袖睁开眼。
她支起软绵绵的身子,略有些狼狈,头晕眼花,迷迷瞪瞪。
视线一片朦胧,一盏宫灯都没点,四周一片昏暗,像蒙了层漆黑的雾。
这是哪儿?
待她适应了周围昏暗的环境,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宫殿。
陛下每每发作头疾,常召文凤真进宫侍疾,这里是他值守的地方,一般没人敢进来。
辽袖低下头,光线昏暗,寝被陷落,一股淡淡的白雪甜梨香。
她咽了咽口水,脚趾头紧张得绷起来。
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层柔滑的红衣薄绸。
一条腰带垮垮系在腰间,紧紧贴着光滑的皮肤,心衣已不知去哪儿了。
辽袖低眉敛目,顿生愠色,又气又愧,像被花汁子抹上,如娇妍欲滴的芍药。
她被浓烟呛到昏迷的时候,是谁给她换的呢?
她刚想从大床挣扎起来,赤足没跑几步,撞上窗子前的男人转过身。
“殿下……”
她眼底的惊慌稍纵即逝,一步步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扶手,后背颤栗地往后贴。
“辽姑娘,你醒了。”
文凤真站在窗前,遮去了所有光芒,精致的五官冷峻清晰,琥珀色瞳仁泛着凉薄。
他一步步走过来,俯身,两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椅子上,整个将她禁锢住,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男人寂静无声的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个遍,沉沉袭来。
文凤真居高临下欣赏她每一寸神情,微微一笑,凤眸柔和。
将手中的小兔子面具从容按在她脸上。
“辽姑娘,迷路了吗?”
辽袖戴着小兔子面具,衬得她脸色颇白,小脑袋一下子懵了。
一双大眼眸格外天真清纯,眼尾因愤怒泛起潮湿的水红色,真的像只无辜的小兔子,想抱在怀里揉搓欺负。
她撞进他一双凤眸,感到极致的压迫感。
他抹开冷淡的讽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真是好看得要命,让人不由自主歪了心思,又逼自己板正过来。
她已经够怕他了。
他不能把她吓跑了。
“没碰你呢。”
文凤真摊开手,看着是副笑面,笑意却极冷。
辽袖心尖一颤,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上辈子他也是这般,让她戴小兔子面具,他自己则戴着黑螭面具,被迫坐在他大腿上,困囿在龙袍间。
“殿下,我该走了。”
她生硬地咬出几个字,冷汗却顺着细腻的脖颈,流淌进凌乱的衣领,露出一角光洁的颈窝。
辽袖鼓起勇气,一手取下小兔子面具,一手推开他的手臂,从椅子上站起来。
“殿下……您不要再戏弄我了!”
话音未落,她被按回了椅子。
他的力气极大,只用了三分力气便将她瘦弱的身子按下,霸道的侵略性,让人红了脸死活挣脱不开。
文凤真双手按住她肩头,面无表情,凑近了,不由自主被她的脖颈吸引。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下移,滑过她的腰带,敲了敲她的大腿。
“坐好。”他嗓音低哑。
怕他?躲他?
辽袖攥紧了小手,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一下,悄悄抬眸。
她一字一句:“想必殿下也知道,我与宋公子就要订亲了,您的骊珠,我实在用不上,我也不愿收除了我未婚夫之外的东西,您拿回去吧……”
文凤真的眼瞳像盏名贵的琉璃灯,熠熠生辉。在夜色中紧迫地盯着她。
这是在激怒他吗?连这把刀也不要了。
他记得在梦里,她缠着自己说想玩玩骊珠。
这把刀确实漂亮华贵,她用骊珠来削木雕,用得甚是顺手。
文凤真起身,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
“未婚夫?”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压低眼皮,探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脂。
带着怒气,薄温将她的唇脂微微融化,愈发诱人。
“回床上去,那里软些。”
她脑中轰然一下子炸懵了。
他将她扔在锦衾薄被里,干净的拇指放下帷幔。
“殿……”
她面红耳赤,紧张得磕磕绊绊,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硬着头皮掐上他的胳膊。
文凤真睨了她一眼。
”辽姑娘,外面太危险了。”
“等我解决了事情,咱们坐马车一块儿回去。”
他盯着她,真是个笨人。上回去首辅府,就被算计得死死的。
这回进宫,还不知道这场火是给谁放的吗?
她差点就死在火里了。
宫里的局面变幻莫测,她真的知道她要面临怎样的怪物吗?
红纱帐,烛火昏黄。
辽袖剧烈的喘息尚未平复,睁着一双大眼眸,因陌生的危机感颤栗,愈发显得可怜了。
“殿下,我不明白您到底想做什么,我对您一点心思都没有,请您不要再做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了。”
她本想说令人厌倦,一眼瞥见他的冰块儿脸,不由自主小了声音。
何必执迷不悟,何必自欺欺人,难道真的要她告诉他真相吗?
良久,文凤真笑了笑,扯开笑颜,被她盯得没办法了。
她那副样子真是冷淡至极啊。
文凤真一声轻笑:“本王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背过身,笑意顿时收敛,瞟了云针一眼,让人压力很大。
“既然你执意要出去,云针,照顾好你家姑娘。”
云针低头,在暗影中静静应了一声:“是。”
辽袖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她要赶紧去见老祖宗了。
文凤真坐在轿辇上,出了熏香密阁,一路往泰德宫去。
陛下见了大火,受到刺激,病情发作得比往常更猛烈,昏迷不醒。
略有些棘手。
这场大火恐怕预谋已久了。
皇后哪怕被软禁在寝宫,也这样不安分。
她也是着急到毫无办法,陛下快不行了,宁王还没被立为太子,她做出任何事也不奇怪。
敲过四更鼓后,皇城一片萧瑟寡清,寒风在毫无人迹的长街扫掠而过。
文凤真支起额头,在轿子的软榻上阖眼养神。
一旁的吴衡焦头烂额,望了一眼远处泰德宫灯火通明,重重禁卫军把守,肃杀凝重。
这样大的阵仗,吴衡胆子先吓破了一半儿,腿软得抖若筛糠,想催促文凤真又不敢。
只好哭丧着脸儿,一面觑着他脸色,一面小声说。
“殿下,您怎么还睡得着啊……陛下病得凶狠,哪怕紫阳丸也无法还元,皇后和宁王都在等着咱们,您是不知道他们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口咬掉咱们的肉呢。”
“殿下……若是陛下不相信咱们了怎么办,您想想法子啊!”
“哎,我看今日的事凶险异常,搞不好是皇后有备而来,设了陷阱等咱们跳呢!这回是真完了啊……”
吴衡哭哭啼啼,还想絮叨着点儿什么,文凤真不耐烦地一抬指。
“想死?”
吴衡被唬得立刻坐直了,噤若寒蝉,提心吊胆。
文凤真闭眸,略微睡了一会儿,耳边却传来少女委屈巴巴的声音,他又梦见她了。
“殿下,我背不出来……”
“殿下,我是不是很笨……那您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不喜欢读书,也不想写字了……”
她仰起一张小脸儿,忍着畏惧,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只明白他呼吸略长了些,这是殿下不耐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