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真仰起下巴,没看她,却翘起嘴角:“啊?我家有的是马车。”
……
辽袖仓皇抬头,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景象。
火炮嗤嗤几声尖啸,窜上天空,溅射的火花升腾出一片绚丽光彩,火焰在天空中摆出七小四大十一个圆孔玉璧的样子,正是文家的家徽。
整座冷清寂静的鹿台像是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的烙铁,烫得红通通。
她耳边怔怔回响一句话。
“袖袖,你还记不记得,东川初遇,你告诉我,你的心愿是想看京城的烟花。”
殿下的大婚是为了放一场烟花吗?
辽袖坐在地上,发丝缭乱,大口喘息,剧烈的心跳几乎撞破胸膛。
“殿下?”
她冻得小脸通红,四处找寻他的人影,她想要一个答案,历久反而愈生疑惑的答案。
漫天星光被无形的红线串联起,像京城的上元节那样光影交错,浩瀚星河沉沉压下来。
她望着被火光映红的湖面,凝视了好一会儿,吸了口凉气,正准备往回走,脊背一紧。
少女一张苍白的小脸,被冻出丝丝渗红,汗水沾湿的乌发黏在腰侧。
初次踏足京城,她不愿意履行跟岐世子的婚约。
小闺女小小的年纪充满了烦恼,她郁闷地支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我已经有了一个心仪的男子,他是袖袖十五年来第一个喜欢的人,因为他,我不愿意嫁给别人了。”
辽袖猛然回过神,她一咬牙,脱了鞋子,转过身,冲跑几步,一个猛子扎进湖中。
就像很多年前,她跳下深湖打捞他的金身碎片。
她却不知。
在她死后第十年。
东川萤火湖的岸上坐着一位人间帝王。
这十年里他整饬纲纪,省刑减赋,教导槐哥儿帝王之术,让赵襄将槐哥儿调/教成出气候。
辽槐本就是旧帝的亲生儿子,旧帝的遗物中保管着双生子的东西。
他继承大统也是顺理成章的,将皇位给了辽槐之后。
文凤真去了一趟西域,看一眼那座永远没有人住进去的大宅子。
吴衡说:“天道损亏盈余有定数,若是寻常人恐怕无果,大宣气运强盛,陛下贵为天子,虽然您总说不信神佛,但您的气运在千万人中出类拔萃,强劲无匹,若是您可以一试。”
吴衡笑着问:“陛下是要跟心上人求一个来世缘分吗?”
清静的光线,袅袅烟雾中,帝王长睫微抬。沉默良久。
他缓缓开口,似是自嘲。
“不是求来生跟她相见”
他弄砸了一切,让世间唯一信任他的人失望透顶。
他不在乎天下人的议论,可是曾经那个说出“他没做错”的人,也对他心灰意冷。
才格外令人疼得剜心。
只愿她在东川寻个老实敦厚的男人,过她畅心的活法,生儿育女,平安顺遂,常保笑颜。
希望辽袖重活一生,再也别喜欢天生坏种文凤真。
因为我来生还想再看到袖袖的梨涡!
远处的山峰升腾出一层未退的红紫色云霞,隐隐夹杂着雷线翻滚,雷声滚滚,瓢泼大雨中。
他亲自打碎了世人给他供奉的帝王金身。
金身碎片四散飘落,星光游曳流动,萤火幽微,点点升腾,
文凤真仰头,雨水顺着他睫毛流淌到下颌。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为何他见到大红喜服时会触发喘疾,因为他最喜欢的人死在了那天夜里。
为何他在酒楼坠湖会心如刀绞,因为他永远睡在了湖水里。
以人间帝王的紫金气运,求心上人来生与他再也不见。
只求天道开一线,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给她好好活一辈子的机会!
白袍摇摇欲坠,沉没在冰冷湖水的那一刻,他嘴角微牵,合上眼睛。
吴衡不忍再看,背过身,摇着头,老泪盈眶。
小船在湖面摇摇晃晃,倒映了山岳峭刃,背后幽火升腾。
他意识模糊中睁开眼,琉璃灯一样的瞳仁浸透了漫天星河,冰冷又辉灿灿。
五脏六腑剧疼,冷飕飕压不住的寒意直往骨髓钻,意识越来越昏沉,他竭尽全力才能掀起眼帘。
勉强辨清了那张大口喘息的小脸,漂亮得让人怎么都看不够,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映得通红。
他快死了,一个人大限将至,胡言乱语也不会有人怪罪。
文凤真拼命地睁开眼,扯开笑颜,几乎从胸口呛出来,大声喊了一句臭不要脸的话。
“辽袖,我他娘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