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那时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疯了!
他牵过的苏亦柔软的手心,抚弄过的额边乌黑的碎发,学校后门的林荫小道,苏亦在他身旁低着头走路,树叶漏下的光斑在漂亮的眼眸里流动……
那么真真切切的、跟苏亦相处过的全部时光,现在竟然说都是他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臆想出来的?!
他俩其实就根本不熟??
狗屁不通!
白夜痛斥狗屁医院!当着心理医生和父母的面发飙,一个暑假积攒的不被理解的恼火、找不到苏亦的焦急、还有莫名其妙的惊悚感,全都爆发出来。
除了他本人的记忆之外,现在没有任何人能作证他跟苏亦真的不是普通同学关系。
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抓住白夜的四肢,不断地拉扯他,像五马分尸一样难受。
他心里那么真实的苏亦怎么会…变成全是虚假的臆想!
冰冷的、带着消水味的诊室,高三刚毕业的年轻白夜像一头困兽被拘禁在房间里,撕碎的诊断报告雪片一样散在地上。
心理医生坐在靠背椅上,正用一种悲悯的眼神在看他,转头对他的父母窃窃私语:
“你们儿子最近有没有变得这样暴躁易怒?”
白夜转过头,忽然看见父母也用一种悲悯的眼神在看他,像在看一只笼子里的野兽。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难过、不解、欲言又止,他们不再直接跟他对话,而是回答医生:
“好像有的。”
心理医生点点头:“臆想症患者有时可能会伴有暴躁倾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暴怒的十八岁白夜站在那儿,没有人理会他的说法,所有人都用带着点同情的目光看他的怒火。
最后妈妈抹了抹眼睛,含着泪花对他说:“你好好在这里……会好起来的!”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人生最悠哉的时光,白夜在那个医院里过着怀疑人生的日子。
“在那个医院里,你被迫接受了一次催眠治疗,两次药物治疗。”
唰啦,白院长揉皱那张病历报告,揉成一团,随意扔在地上。
时过境迁,这张报告单上的任何一行字都无法再触动他的心绪了,白院长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旁人的事件:
“催眠治疗时,医生一直逼问你:如何判断自己和是男朋友关系?是否有明确的告白,或者确认关系的语言文字。
“你说有,但在心理医生更深入的逼问下,你发现你好像看到了那个告白的场景,却说不出时间地点,描述不出你们当时的对话……似乎好像没有告白过。
“医生借此判断,你的臆想症可能有点严重,需要延长住院时间。”
白夜沉默着没有说话,他那时候就觉悟了,绝不能这样赖在医院里,再这样治疗下去,没疯也会真变疯的。
在观察期间,自己逐渐改口承认或许没有告白,他顺着心理医生的话头聊天,说自己可能确实是臆想症,并提了好几次高考压力大,说想不起来很多有关苏亦的细节。
就这样又观察了一周,白夜顺利出院了,装成正常人去上了大学。
苏亦的事情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如鲠在喉,戳着他的咽喉管,白夜怎么想不明白,如果他们真的谈过恋爱,其他人怎么会全然不知道?
如果他们没有谈过恋爱,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臆想这么多不真实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白夜表面上很正常,内心依然发了疯想要找苏亦,只要能够见到苏亦,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从往届学长那里查到了苏亦的下落。
这位学长也没有参加高考,去了留学,苏亦之前有加过他□□,询问一些申请offer的事情。
“爸妈肯定是不允许你去的。”白院长说着:
“去异国他乡找一个臆想出来的、根本不熟的高中同学,听起来就很天方夜谭。爸妈不肯给你钱,你只好自己打工攒钱,终于攒到了去的机票……”
后面的事情,两个白夜都心知肚明,在满怀期待的等候航班的时刻,他被拉进了。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白夜这回不吭声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使他想抵赖白院长这种傻逼老男人和他无关,也很难欺骗自己的理智。
…白院长确实可能是十年之后的自己。
至于出现的原因,白夜无法解释,大脑也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到底来做什么?”
如果白院长真的是十年后的他,他是19岁被拉进,在剧本杀里的时间不算,在现实中再推进十年,白院长就是29岁的自己。
“如果你真的是29岁的我,那29岁的苏亦呢,在哪里?你天天扒拉着19岁的苏亦做什么!”
白院长抬眼,盯着年轻的白夜看,顿了一会,轻声说:
“没有29岁的苏亦。”
白夜皱了下眉:“…你说什么?”
白院长:“听不懂吗?这世上没有29岁的苏亦,因为他没能活到那个时候,他在19岁这一年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