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晨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急匆匆地跑出来:“傅总!”
他穿着演出时的王子礼服,妆也还在脸上,像从童话次元乍然进入现实。
不过台上精致如水晶的小王子,下了台至少要褪去一半光环。
也不只是他,其实所有演员都这样的。舞台上的演出服装漂亮,其实拿到现实里细看,基本就是个样子货。再加上舞台上光线强烈,演员的妆容必须夸张浓郁,到了自然光线下,就不太能看了,浮夸得跟什么似的。只是纪晨怕傅为山走了,这才急着追出来。
有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跟着出来:“你回头记得把衣服还回去啊!”
纪晨忙说:“等等就还,我只是先出来找个……”他斟酌一下:“朋友。”
黑框眼镜才看到两个社会人士:“啊,你老念叨的贵宾是这两位吗?哈哈,谢谢两位老师专程来捧场啊,我是纪晨的室友,就是我要拉他来客串角色的。”
傅为山装模作样地恭喜了演出成功,剧本很有创意云云。
等黑框眼镜走后,傅为山才转向纪晨:“你今天的表现很出彩。”
“还好啦,其实我在台上紧张得要死。”纪晨羞赧挠头,盲目跟着他的脚步,也不知在往哪走,“排练的时候还好好的,被那么多人盯着,脑子一片空白,还差点忘了台词。”
“没关系,做什么都有第一次,以后有经验了就好了。”
“也就给他们帮这么一次忙,应该不会再有上台机会了。毕竟要上课还要实习。”
此时,傅为山虚伪地来了句鸡汤:“但是在你自己的舞台上,你可以永远是主角。”
但纪晨总是很吃这一套的,露出受到鼓舞的表情:“好的,我一定会努力……”
声音戛然而止,傅为山吻住了他,在礼堂阶梯的阴影背面。
远处是各路师生来来往往。
严子书送纪晨回家,纪晨在副驾上茫然不语,一路上都保持这个状态。
快到目的地时,纪晨终于迟疑开口:“严助,傅总真的喜欢男人?”
路况不好,严子书换成了二档,减速:“如果他这么说了,应该就是真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说喜欢我?这不可能吧?”
“这个问题,你可以跟傅总好好沟通。”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纪晨是无措的,他只能看向严子书,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只得到个十分职业的微笑。
仿佛不管傅为山是基佬还是外星人,都不会让他惊讶地眨一眨眼。
纪晨便又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
傍晚时,他得到了傅为山的一个吻,第一反应却是推开对方,吓得夺路而逃。
傅为山在人工湖旁的假山后面抓到了人。那时严子书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讲了什么,拉拉扯扯倒是看见了的,后来直到一通家里有急事的电话,才把纪晨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傅为山虽然被拒绝了,表面上还是展现了宽容大度,主动把司机和座驾让出来。
严子书便给傅为山叫了辆车,然后自己开他的车送纪晨回家。
纪晨直到换衣和卸妆回来,一直是神不守舍的状态。
严子书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提醒他系好安全带。
纪晨家住的那个城中村,环境实在一言难尽。他家这一带,因为太老旧,像城市的贫民窟地带。车行越近,路越疙瘩,握手楼挤挤挨挨,电线乱拉,衣服乱晾。
傅为山的座驾来到此处,都像走串了片场。
上次严子书送纪晨回来,漆黑的夜色还能掩盖许多不堪。现在天色是模糊的昏黄,脏乱差都无从遁形。路边有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站在马路牙子里,不知廉耻地对着墙面放水。
纪晨看着窗外,两小时前,他面对的还是台下热烈的欢呼声,上司的鼓励和意外的亲吻。
对于最后者,当时他本能地感觉害怕,只想推开,现在却忽然难言地失落起来。
刚刚接到父亲的电话,更让他心情沉重,感觉像从天堂回到尘世。
纪晨有些窘迫:“到这里就可以了……里面的路不好,我自己走回去。”
“一脚油门的事,开车总比走得快。”严子书坚持把他送到家门口。
然而因为这样,却也意外遭遇了点小小的麻烦。纪晨一下车,便有个等在楼下的中年男人,干瘦,猥琐,秃顶,急惶惶地上来抓住他:“小晨!快,有钱没?”
纪晨叫了声“爸”,讷讷问他:“你叫我回来就是要钱?干什么用?”
中年男人说:“别废话,快,有多少就给我多少,有急用。”
他又灼灼看向豪车:“这是你朋友?他是不是很有钱?”
严子书熄了火,摘掉眼镜,开门下车,抱臂审视他们。
楼里此时走出两个花臂:“吆,你儿子这不回来了?行了还钱吧,完事儿我们也赶紧走。”
“你又去打麻将了是不是!”纪晨终于明白过来,他惊呼,“你不是说再也不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