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书偏过脸, 状似轻松地笑道:“你这样活得会不会很累?”
傅金池只说:“是啊,那能怎么办呢?”
严子书又问:“你有没有曾经想过,干脆放下一切不管?”
傅金池没有回答, 似乎觉得这是个无聊的问题。
严子书继续道:“就像你不喜欢回傅家, 不喜欢和那些妖魔鬼怪打交道, 你那么大个人,其实完全可以选择不回来,从此连面都不再见一面。反正你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前景不错, 也很能赚钱,本来就能过得很好, 甚至想远走高飞逍遥自在都不是不行……”
说这些其实都是徒劳, 但这些话还是像有了自己意识一般,脱口而出。
严子书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剧情, 他从未向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内心深处他其实有着被命运裹挟的恐惧,可此时就想试试,能不能把傅金池强行拉下悲剧的轨道。
严子书甚至想,要是对方突然抽风说句愿意,他恐怕也敢放下一切, 跟对方一起走。
哪怕像电影里一样, 躲得过车祸躲不过火灾, 也至少是自己自主的选择。
然而他也明白, 傅金池抽风了才会突然圣母心发作, 愿意半路放下仇恨。
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说得容易。
果然傅金池淡淡道:“严子书,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也会说这种傻话。”
连名带姓地喊一个人, 总好像有种指责或警告的情绪在里面。
傅金池的确心里压抑着一股烦躁。
他总说严子书是聪明人,一半有调笑的成分,一半也正因为他的知高识低。
知道从不逾矩,从不指手画脚,从不说自己不该说的话。
谁知有一天,严子书也开始对他说教起来了。
不免落俗。
午夜的山路上空旷又安静,前方一片漆黑,傅金池打起精神,转过又一个弯道。
但严子书不喜欢拖泥带水,他是知分寸没错,当他真的决定要逾越的时候,那就索性逾得彻底一些:“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辞职。我们可以去个其他城市……”
傅金池减速,踩下刹车,停靠在路边,打开了车门锁。
傅金池说:“你下去吧。”
严子书有些愕然。
傅金池重复了一遍:“下去。”
严子书收声,看他一眼,开门下车。
红色尾灯绝尘而去,他被傅金池扔在了盘山公路的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严子书四下望望,山风阴冷,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往前往后都是茫茫大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连打车软件都显示方圆五公里内无人接单,可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只好扣上最上面一颗大衣扣子,打开手机导航,沿着路边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希冀能走到有人烟的大路上,或者看路上能不能遇到好心人搭他一程。
但,显然不太走运,虽然有引擎声由远而近,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辆夏利就已经风驰电掣,从他身边掠过,驶向下山的方向。没多久又是一辆,也依然速度快得没得商量。
严子书忽然站住了,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
傅金池从倒车镜里冷眼观察后方车灯。
更早些时候,隐隐的光和声,令他察觉后面有人在远远缀着。
他把严子书放下了车。
红色夏利的司机像完全不知盘山公路危险一样,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他。
先是并排行驶,然后在又一辆白色夏利追上来后,两辆车一起向他包抄过来。
傅金池神色阴鸷,目光冷静,也把油门踩得更深了些。
但两辆车对他紧咬不放,并很快熟练地超车,一辆在左,一辆在前,前车以z字型来回摆动,像猫捉耗子一样戏耍,让他从哪个方向都难以突破包围。
一般的司机遇到这种情况,慌乱之下,很容易被干扰正常驾驶,一头撞在护栏上。
护栏之下是险峻的山势,植被稀松,又高又陡。
傅金池冷笑,却又猛轰了一脚油门,不但不躲,倒以守为攻,径直向前车撞去。
砰!
前面的司机似乎也没料到,居然遇上个比自己还横的,只觉车身一震,便被追了尾。
继而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恶狠狠骂了句“□□老母”。
盘山公路不比平地,开车要集中精力应付一个个弯道。眼见前方又要急转弯,对方再度袭来,傅金池毫不犹豫地猛打方向盘,以不要命的战术,又往左边的车撞去。
左边的车头整个偏了方向,待要强行把他挤到护栏上,却再次受到强烈冲击。
弯道一拐,车辆打着滑旋转了好几圈,最后失去控制,三辆车挤压到了一起。
山间爆发出轰隆的巨响。
严子书跑得越来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