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港城人来说, 远离本岛的石鼓岛相当于忙里偷闲的后花园,风景从来是没得挑剔的。
早晨严子书到海滩上散步, 海面上起了乳白的薄雾, 空濛奇幻,恍如梦境。沙滩也是白的,两侧海岸线静谧地向左右无限延伸, 这会儿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乍望过去渺无人迹。
实则是这个点大多数人都还没起。
本地人的作息习惯, 总是迟起迟睡。尤其昨天石鼓岛刚刚举行了太平清醮,精疲力尽的狂欢过后, 更需要睡眠加持。这是本岛每年的传统盛事, 游客很旺,严子书也出门凑热闹, 启坛建醮、开台例戏, 只是到了抢包山的时候,已开始感到疲惫,草草看两眼就得回去。
高耸壮观的包山, 百十号身强力健的小伙子一拥而上, 叠罗汉似的往上爬,谁抢的包子越多,谁的福气就越大。锣鼓喧天,呐喊加油, 场面相当壮观。
不过类似这种剧烈运动, 对严子书来说, 至少几年内都和他无缘了。
身中数刀,加上高空坠落,除了腹部的刀伤大伤元气, 胸壁穿透伤造成严重的创伤性气胸,虽然捡回一条命,直到将养了半年,如今依然只能进行一些低强度的活动。不能劳累,不能跑步,不能高声大笑,不能使用吸尘器,哪怕感冒这样的小毛病,都可能引发肺部感染。
回去前严子书在仪式外围的小摊上买了个平安包,意思意思,也算讨了彩头。
巴掌大的莲蓉包上用红字印着“平安”,白胖讨喜。
而鬼门关里游过一遭,再看这两个字,方更觉难得。
事实上,虽然落了毛病,严子书都觉得自己这运气很难说得通。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别的也做不了,他曾正儿八经地分析过,自己活下来到底靠的哪些必要条件:
比如说,首先,他掉到海里的时候,侥幸遇到了船上掉下的漂浮物,即便中途昏迷了一会儿,居然都凭着求生的本能抓着没放;其次,想不到在那种天气里还能遇到渔船夜航。
只是通常来说,一个人泡在海水里,目标就那么一丁点大,普通船只在天气好的时候都几乎很难发现。他那时奄奄一息,也没体力扑腾,却幸运的是,之前在游轮上,严子书曾翻到每个房间都会配备的救生包,见到里面有个哨子,体积很小,就塞进了身上的口袋。
对被绑架的人来说,看起来是有用工具?不带白不带。
就这么一个想法之间,救了自己一命。
天黑,雨急,最后是靠哨声求救才吸引了渔船的注意。
严子书把那个哨子当成护身符,如今还挂在床头边上。
不过,他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经历极具偶然性,不可复制。
换句话说,再来第二次,可能真的就没命在了。
因为文彪做了潜逃的预备方案,他把游轮开到的近海海域离港城不远。严子书遇到的就是港城的渔船。随后他被送往医院救治,失血过多,命悬一线,挣扎很久了很久才脱离危险。
醒来后,他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当成偷渡客,料想很快就会有警员找来问话。
正虚弱地思考着如何解释来龙去脉,就是在这时候见到了在医院做义工的曾佩蓉。
就是英瀚集团那位重要客户、港城“珠宝大王”曾储毅的女儿。
之前严子书和傅金池还比较生疏的时候,曾共同过接待过曾储毅和他这一儿一女。
却没看出,这位曾佩蓉小姐,虽是出身富家豪门,也没有什么虚荣做派,还会定期抽时间加入义工工作,才有了这一段缘分。
准确地说,都还是她先认出严子书的。
曾佩蓉听了严子书的遭遇,回头又告诉了哥哥曾展鹏。
严子书没想到,他就算在东城出事,都不知道能找哪个信任的人求助,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港城,却意外得到了这兄妹俩的友谊援手。
刚醒来那阵子,严子书还没脱离危险期,情况时好时坏,身体状况又影响情绪,他那时总处在一种心有余悸的状态,只有一个想法,抗拒和剧情及东城那边的任何人再扯上关联。
主要是,有什么用呢?不说一个能照顾他的人也没有,反倒不知又会引多少狗血上身。
跟helen等人虽然关系还可以,总不能让她们放下工作来帮自己做什么吧?同事关系,没这个道理。至于傅为山,还有跟他有关的那一圈人,不给严子书带来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他这样生性要强,绝不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处于难于自理、软弱可欺的状态。
至于傅金池……
严子书望着天花板,想想也算了吧,不如不要。
诚然,到了紧要关头,他是念着旧情,愿意给对方豁出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