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吃喝玩乐方面,严子书一百个被傅金池甩下好几条街。
傅金池可以像变魔术一样,瞬间罗列出许多可去的地方,堪称自走人型攻略。
严子书趴在他肩膀上,却问:“你以前在港城的时候,都忙着做什么?”
傅金池说:“就是我说的这些,每天研究精通各种吃喝玩乐。”
“然后呢?”
“然后就是……”傅金池想了想,“再琢磨琢磨怎么到高尔夫球场巴结别人,怎么假装去喝下午茶跟名流制造偶遇,怎么跟别的纨绔子弟聊赌马攀交情,干各种趋炎附势的事儿。”
严子书没有说话,抬起眼眸,从侧面看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傅金池长眉一挑,轻轻“呀”了一声,看着像刚想起来似的:“姓丁的说见过我,没准哪天就想起来,是见过我在哪儿巴结别人呢。”说得却理直气壮,一点儿亏心的意思都没有。
严子书笑了,伸手帮他理了理领子:“别闹,认真讲几件给我听听吧。”
傅金池唇边仍旧挂着一点戏谑之意:“那不真就在你面前现眼了么?”
但到底还是讲了。
严子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眸温和,黑白分明。
后来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变成决定去傅金池以前熟悉的地方故地重游一番。
或许也可以会一会他在这边的旧识和朋友。
这是严子书主动提出的,傅金池有点讶异,看了他一会儿,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是终究也没反对,口气却不再那么轻浮地给他讲了更多自己在这里的生活。
从前被发配到港城这件事,对于傅金池来说,往好了说没有太好,往糟了说也没有太糟。
他冷眼以待,觉得只不过像过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经历一样,是一种客观现实罢了。
在这边窝着,最开始,倒也暂时远离了东城一切惹人生厌的是非,只是对于傅金池这样无事生非的脾气而言,未免显得太过无聊。何况,傅太太那边也不会真的让他能舒舒服服地安居一隅。既然这样,傅金池想,那就还是继续斗下去吧,怎么活着不是活呢?
让外人来看傅金池那时的生活,或许多半都会说一句,挺不幸,不容易。
他那时候分到了傅之章的遗产,同时也遭到巨大的反扑,被律师找各种借口,扯皮几年都无法动用。后来在港城过着夜夜笙歌的生活,一边麻痹傅太太的眼线,一边跟本地的纨绔子弟混成狐朋狗友,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被人嘲笑像跳梁小丑一样往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钻。
挫折跟白眼,肯定都吃过不少,但是仗着点儿胆识和聪明,阴别人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大概傅金池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始终有种游戏人间的心态,做这一切就像攻略任务目标。
成功了算他有赚,失败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更没什么面子上的包袱。
他摸爬滚打地长大,夹缝里野蛮生长,很少特地去考虑自己活得好不好看。
傅金池熟稔灰暗地带的生存法则,比起这些虚荣,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最牢靠的。
无论在港城还是在哪,始终来说,他就像个异类,玩弄着名利场里的尔虞我诈,游走在老牌权贵和新兴有产的圈子之间,笑面相迎,汲汲营营,对跻身于上等人的世界,过跟他们一样的生活,却又轻蔑地没有兴趣,到最后哪个团体也不归属,站稳脚跟但也满目荒唐。
比起蠢头蠢脑地找群体认同感,傅金池更喜欢站在河里,看他们在岸上自以为是的笑话。
严子书本在静静聆听,听着听着却走神,想起年少时读过的小说,河的第三条岸。
傅金池就似那个不听劝告也不肯归岸的男人,孑孓一身,莫名其妙,乘小船在河中进行一场长达几十年的漂流。脚下踩着的孤舟,就是他自己不属于任何陆地的河的第三条岸。他不肯走上陆地,也不容许其他任何人踏足上船,不知有朝一日,终将独自随波逐流去往何方。
严子书不知不觉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之后他们在本岛这边住了几近一周,期间换了两三回酒店,分别在不同的区域,没去什么大热的景点,但果然把傅金池待过的许多地方走了一遍,雪泥鸿爪,点点滴滴。
傅金池刚刚到来时仓促落脚的民宿,后来因为被骚扰搬去的酒店公寓,喜欢但不常去的茶餐厅,自己看过风景的玻璃栈道,和一群好的坏的狐朋狗友逢场作戏的夜店,甚至在哪里被人嘲笑过丧家之犬,在哪里被人当面喊暴发户,在哪里被人试图碰瓷和仙人跳……
落魄过,得意过,低微过,猖狂过,好的坏的时候都有。
他这人倒是向来不把面子当面子,严子书想知道什么,傅金池也就没所谓地告诉他。
反而严子书越听越是狐疑:“为什么听起来……都是别人在欺负可怜的你?”
这个没权没势的小可怜是傅金池?
他怎么不讲讲自己打击报复的时候呢?
傅金池笑而不语,先是噗嗤一声,渐渐忍不住大笑,捉过他来,拖到背街处亲丨吻。
“没办法,我就是很可怜的。”傅金池悄声说,“所以你得好好对我。”
严子书把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温柔地予以回应。
早上出门时商场都还没开门,一眨眼,层层叠叠的霓虹灯招牌已在头顶闪烁,既充满市井巷陌的烟火气,又如赛博朋克的世界般魔幻。红蓝绿的光影盖住了他们此时的表情。
在这不算熟悉的他乡,严子书只是想补全对方生命里自己所不知道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