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法跟lisa结婚。”丁鸿波终于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实在是做不到。抱歉,我知道我就是个伪善的人。我痛苦了很久,但还是不想……”他压低声音,“被你看不起。”
说完丁鸿波看向严子书,却见严子书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儿冷静地望着他。
但严子书脸上没有发火的表情,可能已经是那种“这事儿他都办出来了,生气也没用”的心态,只是说:“你先冷静一下吧,先给你找个地方待着,你爷爷待会儿可能派人过来。”
丁鸿波心里一下很绝望。
这段时间,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接受lisa,接受要结婚的现实。
每天却又有几分钟,不断面对压下去又浮起来的不甘心:真就这样了吗?
昨天晚上丁鸿波跟lisa一起在自己家用餐。lisa兴致很高,还在他常用浴室的镜子上留下了一个口红唇印。今早丁鸿波做完造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再也不能忍受。
他可耻地逃了,却又茫然不知该往哪去,最后鬼使神差地买了船票来到石鼓岛。
明明丁老先生已经不在这儿住了。
“就算你真想悔婚也可以跟家里人直接说,有点难但总不至于搞得这么惊天动地。”严子书道,“你多大的人了,不要再玩这种一声不吭就跑的把戏,也不想想能解决问题么?”
半晌,丁鸿波却咬咬牙,用极低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可以……供应你生活的。”
严子书只做听不见:“你听着,其实问题没你想的那么大。现在他们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你回去以后,跟你爷爷认个错,再跟黄小姐道个歉,两家人坐一块儿——都这样了这个婚就别结了,把话说开,反正你们只是订婚,趁早分开还没那么大损失。”
丁鸿波怔忪地望着沙滩。
他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临阵脱逃,必定已经引发轩然大波,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
但被他闯祸惹出来的一片混乱,到了严子书口中,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甚至丁鸿波心里真的被说服了——的确他得回去把烂摊子收拾了再说。
“想开点吧,你跌个跟头也是好事。”严子书说,“以后别什么都围着自己转了。”
丁鸿波垂头半晌,却又挣扎道:“要是以后……我真的也没半点可能吗?”
严子书闻言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我就算靠男人吃饭,也还是要挑的。”他一半揶揄一半故意,杜绝他的所有念想,“我喜欢成熟一点儿的,轮不到你。你早点儿回家吧。”
傅金池收到严子书的消息,已去民宿区那边订了间小时房。严子书看了眼手机,把丁鸿波带过去,让他在那边临时落个脚。至于丁家人什么时候来把人带回去,他就不再管了。
出门以后,傅金池正抄着裤兜,在路边上等他:“解决好了?”
严子书走下台阶,看到他,笑了:“你说说,现在的小年轻。”
他低着头把民宿地址发给丁老先生,无暇看路,便一手打字,一手捞着傅金池的臂弯。
两人并肩往远处走,夜幕降了下来。远处灯光大盛,传来隐约喧嚣,石鼓岛也算个小景点,节日里有自己的热闹。走到岔路时,严子书转头说:“出都出来了,咱们去逛会儿?”
傅金池又探了探他额头,同意了,于是往那边走去。
晚餐还没顾得吃,找个地方点了海鲜饭,又从路边店买了糯米糍,软绵绵的拿米纸包着。
两个人要了不同的夹心,傅金池把自己的送到他嘴旁。严子书愣了一下,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打算尝一口,傅金池却故意一错手,让他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严子书哭笑不得地把他的手推开了,摇摇头继续往前,傅金池优哉游哉跟在后面。
不过走着走着又成了并排。严子书说:“你别这么幼稚,我才刚夸过你成熟。”
傅金池挑眉:“什么时候夸的?”
严子书浅笑:“心里夸的。”
路边海鲜大排档还在营业,比平时冷清些许。不过还是有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举杯。
严子书扭头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喊了傅金池一声:“你以前想没想过?”
他后面的话被一群路过的人吵吵闹闹盖过去了,傅金池回头问:“什么?”
严子书重复了一遍:“就是想没想过,跟谁谈恋爱啊,结婚啊,组建家庭?”
“那没有。”傅金池说,“我这么可怜,童年阴影这么深,这种事跟我没有关系。”
商业街这边也有个小教堂,这会儿,门口唱诗班正捧着蜡烛唱“平安夜,圣善夜”。
唱诗班前后几排男男女女,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蜡烛小小的光芒连成一片光海。
在街对面,有很多人在围观和聆听,他们俩站在人群外缘,也听了一会儿。
里面最小的是个才十多岁的小男孩,被人盯得有点紧张,尽量在让自己保持专注。
傅金池扭头看了眼严子书,他听得也很专注,眸子里映着这皎洁的光海。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把歌声远远留在后面。走到了商业街跟海滨浴场的交接线上,这边有点暗,平安夜晚上还在海边玩的怕是不多,最多在商业街那片逛热闹。
严子书才又继续说:“我也没有。”
傅金池侧过头望着他:“那就好。”
严子书微微转过身,便变成了面对着傅金池。他久久地看着傅金池,对方也回视过来。
傅金池自然已看出他将要说什么,严子书张了张口,心中却浮上一阵悸动:“我……”
应该是很普通的一个表白,他一张口,不知为何,眼泪却掉了下来。
“哎呀。”傅金池也全没料到,甚至有点无措,揽住他,“哭什么。”
严子书茫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他又说了一遍“我”,后面的两个字始终没能出口,忽然之间,泣不成声。
汹涌的情绪在胸口压缩,压缩,然后砰地一下,过载了,完全失控。他伏在傅金池怀里,捂着脸,哭到浑身颤抖,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傅金池手里握着他的眼镜。
他哪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更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了。
傅金池也有点慌了——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儿,不管是他惊慌失措,还是严子书哭得一塌糊涂。他捞起严子书的脸,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严子书眼角通红,睫毛上还沾着水汽。
傅金池让他哭得心都碎了,除了投降别无他法:“别哭,哭什么?”
严子书遮着眼睛哽咽:“我以前从没想过跟你能有什么未来。”
傅金池说:“有了,现在有了,是我不好,别哭。”
严子书说:“没有,你很好。”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你很好……我爱你。”
傅金池搂着他,久久没有回答,却用力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本来这时应该有很多情话,很多许诺,很多海誓山盟,但好像又不用了。
严子书在他的衣襟上擦干眼泪:“往后你做我爱人吧。”
傅金池说:“我觉得可以,就这么办。”
他给严子书重新戴上眼镜,身后不远的人造灯光和头顶微弱的星光一起洒在两人身上。
往后这一生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学会什么是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