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无言的失望比直白的责备更沉重。
可等到真沦落到这个地步,丁鸿波反而在某种程度上释然了:可怕,也没那么可怕。
这种状态的确让人难受,但他不想再违背本心遮遮掩掩了。
同时丁鸿波也终于正视了一个事实,自己不是道德感那么高的人。即便明知严子书有了伴侣,他也还没彻底死心——就算不直接做挖墙脚这样不道德的事,万一他们分手了呢?
丁鸿波刚要想办法开口,院门咣咣作响,林姨又过来敲门。
“小严啊!你家停电了没?”
原来老房子电路老化,她们家电表刚刚莫名噼里啪啦一阵冒火花,随后彻底烧了。
林姨的女儿女婿都出差在外,家里没有别人,这下着雨的晚上,也没处找电工上门,祖孙二人索性打着伞,到严子书他们家来避难。
家里虽然少了一个男主人,今夜却热闹起来。
也打破了严子书和丁鸿波单独面对面的尴尬。
妹妹一看就不是头回上门了,抱着威廉猛亲半天,被她外婆提溜去桌前做作业。
其实以前林姨是奇怪的,这家里头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住,怎么生活啊?
后来被女儿女婿解释了,说那就是小两口,跟其他小两口没什么区别。
有回林姨非要自己去买米,路上犯腰疼,遇见这邻居小两口,一个扯扯另一个,那个看着有点面冷的搭手给她提回来,林姨当时只顾得道谢,后来索性就不考虑那么多了。
傅金池别看平时挺不可一世的,或许因为他成长经历,对老弱妇孺的态度也还说得过去。
四个人的晚饭要多做一点儿。严子书在厨房打鸡蛋,林姨坐在客厅择菜,丁鸿波被晾在一边,有些讪讪的,只好没事找事做,去讨好妹妹,给她辅导作业。
四个人有老有少,等围在餐桌旁一起吃晚饭,气氛甚至有些温馨。
林姨熟络地跟严子书聊天,丁鸿波握着筷子,看得有些恍惚。
他以前很难想象严子书这么“居家”的画面。
其实严子书也不真心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总不能跟老太太聊工作吧?
他在蓉城找过心理医生,对方是个abc,美国博士,一个很会观察细节的女性。他们只用英文沟通,对严子书来说,有了这层隔阂,反而可以让他更没顾忌地坦陈一些东西。
根据她的说法,所谓“工作狂”这种性格,大多数人是在孩提时代受到望子成龙的父母亲过分严厉的教育,以致形成心理障碍,长大后只能通过拼命工作加以解脱。
但能够主动追求打开心结,她鼓励说这个态度是积极的。
不管是管教方式畸形的母亲还是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包括严子书自己,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在原来的世界,严子书失去了生命,他的父母失去了儿子,这个悲剧无法再弥补。
大概是去墓园祭拜过傅金池的母亲后,他有一天忽然想到,自己也该跟过去和双亲和解了。
还是希望他们尽量过得好一点儿吧。
严子书不否认自己仍有不工作就焦虑的问题,不过至少可以别再重蹈覆辙。
他现在咖啡喝得少多了。
妹妹的作业写完,林姨便借了手电,带着她回家睡觉。
屋里的空气一下回到先前的静默,丁鸿波不觉坐正了,面色肃然。
严子书给他倒了新的茶,委婉地问:“你来这边出差?订了酒店吗?”
“其实——是这样的。”丁鸿波却答非所问,“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也许由我来开口不太合适,听起来像是故意诋毁别人。不过比起面子,我还是觉得,让你知道实情比较重要。”
严子书见他说得郑重,也生出好奇,在对面沙发坐下来。
丁鸿波又纠结了,最后期期艾艾地开口:“你了解你……ace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个英文名字可太陌生了,严子书第一时间差点以为他说的纸牌a。不过,稍微联想便不难猜出对方说的是谁,曾经在港城时,傅金池跟丁鸿波见面,报的就是个没听清的名字。
丁鸿波了解傅金池什么事?
严子书耐心地听他说下去,丁鸿波却在他的眼神里变得有点紧张。
他索性一口气讲出来:“我只是担心,你可能不太了解他的过去。那时候他说他是ace,我没印象是哪个ace,只是感觉有点耳熟。但是前阵子,我偶尔遇到了以前认识他的人。”
其实丁鸿波形容得还是比现实轻描淡写。
实情是,丁鸿波对傅金池本人、他报上的名字,以及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耿耿于怀,后来忍不住偷偷进行了调查,结果不查不知道——这家伙,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人只要存在过、行动过,总会留下可以追溯的蛛丝马迹。
在港城的各个社交圈里,傅金池虽然往上比济济无名,往下比却又像个爱折腾的暴发户。他结交过一些人,很多像曾展鹏这样的公子哥,其中有人还记得他不足为奇。
丁鸿波只要有心也有渠道,搜集到傅金池的许多黑料也不足为奇。
那阵子丁鸿波再次抛弃了道德感,他实在想得知这个情敌是什么样的人,通过各种旁敲侧击和道听途说,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睚眦必报,心机深沉,长袖善舞。
这样倒没什么可说的,名利场上哪个人精不是如此,谁能保证自己从没干过龌龊事呢?
丁鸿波最多担心严子书玩不过他的手段,有一天会吃亏。
但他也明白,只拿这些来劝严子书慎重考虑对方,自己是没有立场的。
感情的事,总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然而最近,在丁鸿波都已放弃关注傅金池后,却又机缘巧合得知了他过去的一些丑闻。
虽然年代久远,扒旧账看似也没什么意思,但听说傅金池早年自己也被人包养过的时候,丁鸿波整个人都一激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后心跳如鼓。
而且传闻凿凿,据说包养他的还是一个喜欢卖弄风流的女老板。
丑闻和丑闻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这种事,丁鸿波代入一下自己都觉得不能忍。也夹杂着一点不平衡的心态,他知道严子书眼里应该揉不了这种沙子,凭什么傅金池能够瞒天过海?
丁鸿波思前想后,认为自己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你知道这些事吗?”他有些忐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