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于小丽正在炖汤。
她做饭特别简单,骨头丢进去,山药也丢进去,不一会儿就好了,起锅前加点盐,葱花香菜乱配,再炒个火腿肠,炒个青菜就完事儿。
饭还没做好,韩学礼也回来了,于小丽跟他说起刘斯要结婚的事儿。
韩学礼一边洗手一边对她说:“是有这事儿,郑白也跟我讲了,可不是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吗,郑白还要等这么久?”
韩学美出来了,把饭菜端进去,耳朵里头在听英语,还跟着录音机里面学,萌萌像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小姑后面。
看着姑侄两人这个样子,于小丽情不自禁的笑了。
韩学礼又问起妹妹的月考成绩,听韩学美说完,就说道:“英语不是那么好学,你从头刷一遍,听力如果听不懂现在的,也能往前刷,听不懂你听多少次都没用,写作你多注意注意别人怎么写,整理个优秀作文范本,其实作文也不难,就那么几个句式。”
他一说韩学美马上懂,吃饭的时候嘴角都微微勾起,跟哥哥这种学霸讲话比较痛快。
于小丽这个学霸,听着学霸们聊天觉得不明则厉。
萌萌也好像继承了妈妈的基因,姑姑跟爸爸聊学习,她是一句都不愿意插嘴的,这个时候学起来雯雯,自己干自己的,自己吃自己的。
即便如此,炮火还是要烧到她身上。
韩学礼问:“萌萌快进一年级了吧。”
现在人读书很随性,五岁读一年级也行,六岁也行,大部分人七岁读。
夫妻两人商量好让萌萌六岁启蒙,不过提前就要做规划了,他们家户口不在城里,以后萌萌读书还要交借读费,成绩不好别人还不愿意要呢。
萌萌听不到,萌萌听不到。
最近火腿肠加工厂的生意不错,杨浩把停掉的半条生产线开了起来。
这样一来,老魏厂子里鸡肉的货源就不够,还要继续找,可现在羊城从事肉鸡养殖的养殖户都不多,大部分还都是外地人,最后从羊城筛选到了佛山,又去到了惠州,才找到一家跟老魏厂子里头价格差不多的供货商。
今年热的晚,到四月份还回冷又冷了几天。
郑冬梅过来找于小丽,两人一道去看看尹秀跟几个孩子,一路上说起这个来。
“冼村长那边有资源啊,他认识一个搞养殖的,也是养肉鸡,咱们去村里问问,总比从惠州拿货好,这样远运过来,物流成本都要给你增加一毛钱,不划算。”郑冬梅一开口就是物流成本,现在满嘴都是文化人的词儿。
于小丽很惊讶她的变化:“冬梅姐,你现在讲话可是一套一套的啊。”
郑冬梅最得意的是自己的变化:“姐现在也看书,知道不?”
于小丽嗤之以鼻:“真的假的。”
两人在路边买了点鸡蛋糕,于小丽带了些火腿肠,先去尹秀家看看老人。
尹秀现在在路边支了个小摊儿,卖点零食茶水,生意不差也能够养几个孩子混过个嘴巴。
远远的见到两人的自行车,尹秀就笑眯眯的迎上去了,郑冬梅这隔三差五的过来看她,比自己的亲闺女也差不了多少。
“阿婆,丫丫她们呢?”于小丽把带来的东西放桌子上。
“出去玩儿去了,大丫在家里做饭呢。”尹秀说。
这会儿茶摊也没什么生意,尹秀把茶摊一收,跟着两人一道往家走。
丫丫就在附近玩,看见郑冬梅来了飞奔着就过来了,一口气扑到郑冬梅怀里,叫“姨姨”。
郑冬梅再也不掩饰她对小孩子的喜爱,抱着丫丫亲个没完,问她“想姨姨了没?”
丫丫只说想,非常想。
现在都会唱歌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孩子的声音充满了稚嫩的气息。
总算,孩子是在村里读上幼儿园了,两人也放心了许多。
刚走到家门口,看见有人在房子门口晃悠,尹秀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怎么了?”于小丽心思敏感些,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这老人也是村里的,前头来了好几次都碰见了,尹秀看他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
“别管,咱们进屋去。”
老的跟尹秀差不多大的年纪,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见尹秀不搭理他,抬腿也往屋里走。
尹秀那张脸就更沉了,她给郑冬梅合于小丽倒茶水,就是不给他倒,略过老人把两杯茶放在郑冬梅和于小丽跟前,对方“嗤”了一声,不知道说句什么就走了。
等人一走,郑冬梅才想起来:“这是冼家的二叔公吧。”
二叔公是随着孩子们的叫法叫的,实际上是冼淑娥的二叔,也就是尹秀的小叔子。
冼家阿公有几个兄弟,活到朝鲜战争结束的,也只有二叔公一个人,三兄弟一个死在日本人手里,一个死在美国佬手里。
这几个兄弟里面,数冼家二叔人品最差,当初太公去世的时候,三个儿子俩闺女,二叔仗着自己是儿子,其他两个兄弟不在了,强行霸占了太公留下来的所有家产,就连当时的族人都不能奈何他,后来尹秀丈夫牺牲,就连部队发的抚恤金他都截了胡,这事儿冼淑娥跟郑冬梅聊天的时候没少提,所以一看那贼兮兮的眼神,郑冬梅就想到了二叔公。
尹秀叹气:“可不是,这几天来的越发勤了。”
于小丽脱口而出:“什么事啊?”
她不清楚冼家二叔公干的那些缺德事,连孤儿寡母的烈士抚恤金都能拿,他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听说他当年为了拿走那笔钱,逼着尹秀改嫁,尹秀最后都拿出剪刀要自杀,这才作罢,否则这位不靠谱的小叔子,都能逼着嫂子再嫁出去。
这人费劲巴拉的做这些干嘛,就是瞧上了尹秀的那一块宅基地。
在农村,土地就是命根子。
尽管二叔公的几个儿子分家以后,都申请到了宅基地,但是到了孙子这辈就艰难了,村里分给居民的地就那么多,孩子生的多就给你多分?
其他村民也不会肯,于是二叔公把眼睛放在尹秀这块地方,来了很多次都是要尹秀把房子给他孙子大强。
尹秀哪里肯,她又不是没有子女。
她问了政府,儿子能继承,女儿也能继承的,她的房子以后要留给阿娥。
二叔公不肯了,指着嫂子的鼻子骂她败家婆娘,以后冼淑娥的子女都不姓冼,还是一堆丫头片子,凭什么给她们继承走了家族的宅基地,双方一度要对打起来。
最后还是以尹秀的胜利告终。
不过二叔公也撂下狠话,如果尹秀死了,他肯定是要把三个丫头赶走的,谁敢管他,他就死在谁家大门口。
这谁还敢惹他啊。
小叔子一贯蛮狠,当初拿走丈夫抚恤金时那副嘴脸依旧在她脑海中,当时村里也不是没有干预,但像二叔公这样能屈能伸,能蹦能跳的人还真是少见,正派人士来了他就给你耍浑的,喊打喊杀的来了他就给你耍蛮的,谁都怕他三分。
冼家可以说是一门烈士。
三叔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那会儿部队的抚恤政策没建国后完善,三叔一走二叔就仗着自己是家里的男丁,要把三叔的妻子赶出去。
幸好那时候老大还在,制止了这件事情。
自此以后,二叔就跟大哥结了仇,等大哥一死,尸骨未寒就来欺负人家孤儿寡妇。
那会儿村里也不是没管,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很多事情外人并不好掺和,而当时村里也乱的很,村长出来主持公道,也怕这种二混子,二叔公霸占了三叔家原本的地,又把主意打到大哥家孤儿寡妇身上来了。
这种人,听着就让人很想暴打他一顿。
偏偏好人死的早,坏人活千年,他现在七十好几了,身子越发利索。
尹秀说:“前几天他来还想要我把丫丫她们的抚恤金交他手里保管呢,我连菜刀都拿出来了才作罢,不过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他现在没事就来家门口晃,我看着他在心跳都要快几分,他还扬言要烧了这个屋子。”他怕二叔真耍狠起来,一把火把全家人都烧了。
于小丽却说:“他不肯死在你家门口的。”
两人都把目光齐齐投像于小丽。
于小丽却很坚定的说:“他最怕死了,怎么可能死在你家门口,要是谁耍赖都能拿到房子拿到钱,那以后都不要干活好了,往人家家门口一躺,问人要钱不就得了,他这么怕死,打鬼子的时候躲过去了,打美国佬的时候又躲,越老越怕死。”
这理论,也真是让人服气。
郑冬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