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宿舍楼很破，还是五十年代建的，一户挨着一户，一层楼就一个厕所，基本上没人在宿舍里做饭，住户长期住在这里也习惯了，可于小丽去看了一眼直皱眉。
张远的房间收拾的倒也还算干净，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
要是十年前，刚来羊城那会儿能有这么一间房也是阿弥陀佛，现在可不太看得上这样的筒子楼。
看韩学美这么开心，于小丽不忍心打破她。
但私底下，于小丽跟张远提起婚事的时候便当了个出头羊：“能不能先扯证，你们有了结婚证就能申请房子，等你们单位的房子分下来再结婚，你看看这会儿置办一次家具，再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又要再置办一次，小房子是小房子的搞法，有了自己的房子又想搞好一点的。”
到没有看不起张远的意思，医院的房子都快盖好了，分下来也用不了多久。
别人不想做这个坏人，于小丽决定为了小姑子，当一回坏人。
“这段时间就让阿美住在我们那里，毕竟你们新婚，住新房子也吉利一点，你这里布置得再好，也不像个新房啊。”
“你说的对。”张远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个房子之前换过几个主人，他住进来以后也没有装潢跟修饰过，他一个医生早出晚归，说不定半夜都会被叫去急诊室做手术，确实没有打理宿舍的必要，也因此这间房非常捡漏，除了窗户不漏风，电灯还能点亮。
“若是要把这边装修一下，确实没有必要，这房子最多再住一年就要退回去了，嫂子说的对，这件事情我会跟阿美商量一下。”张远的回答也还算得体。
回去的路上于小丽对韩学礼说：“年纪虽说是大了些，但讲话确实是让人舒服，他是不是跟你一届的，你两认识吗，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人的，也打听打听。”
韩学礼不以为意：“医学院跟我们学院差太远了，没有特别熟悉的。”
但是他也对韩学美的这个对象很满意，尤其是在张远退让一步以后，韩学礼就更满意了。
以张远的条件，结婚以后能在医院分到个三房，这是韩学美这样的实习生混到四十岁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房子是现成的，职称都评到了副高，同样年纪的男的大部分都还在艰苦奋斗呢。
“南大毕业的，差不了太多的。”对母校的滤镜很重。
“南大毕业就没有渣了吗，我看你同学里面那个一毕业为了攀高枝，把原本的对象甩了的那个，现在听说又要把领导的千金甩了呢。”
韩学礼一噎：“这样的毕竟少。”
每次都还要被于小丽拖出来鞭尸，不过于小丽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看张远也有一层很厚的滤镜，长相好的男的不少，可条件样样都很出挑，又拿得出手的就非常少，当然韩学美的条件也不差，以她在娘家的那半栋房子，以后拆迁了也肯定是个小富婆，但这些隐形条件在现在都不算能拿得出手讲的。
在现在来说，韩学美的条件比张远还是差了一大截。
韩学礼皱皱眉：“在医院上班，能混成张远这样已经算很好了，当初选择学医就是一条清苦的路，可这条路始终得有人愿意走，阿美想学医我是支持她的，她找的这个对象也不错，除了年纪大点，真的找不出缺点来，可若是没有缺点的人，大概也不会看上阿美。”
“胡说，阿美怎么不好了，优秀着呢，女孩子嫁人还是要矜持些，就算张远条件好，咱们阿美条件也不差，我不想她在这种房子里头出嫁，等阿美出门的时候，我们的陪嫁也要比旁人好。”于小丽是觉得自家的孩子自家好，韩学美值得任何一个人对她好：
“张远出了房子，阿美这边的东西也不要太差，再没钱也要充点体面，三转一响肯定是免不了的，录音机就不用了吧，换成电视机，缝纫机也用不着，陪嫁咱们出个自行车，一台电视机，一台洗衣机，手表让他两自己买。”
因为嫂子的一句话，韩学美跟张远的婚期往后压了一年。
但于小丽决心补偿她。
先扯证，是为了去医院申请房子，这会儿结婚是要以办酒为准的。
所以韩学美一毕业，两人先把证拿到了手里。
领完证韩学美看着巴掌大的小本本，还有些没从自己的身份上反应过来，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人扯了证，这还的得感谢单位分房卡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然张远怎么会找她呢，手里握着的证件充满了不真实感，结果证件上面的字都还没瞧清楚呢，有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张远的手臂绕过韩学美的腰，擦得她浑身上下一软，持证人是韩学美的那张证件，就被张远捏到了手里。
韩学美吓了一跳，尽管跟张远处对象这么久了，两人还从没有如此亲密过。
“结婚证给我。”
“不给你，你丢三落四的，这证我给收好。”
“那你那张证给我，我给你收着。”
张远把那两张证揣进兜里，下巴一抬，一副挑衅的姿势：“想拿证啊，等办完酒再说，到时候再给你。”
“那我要怎么提醒我自己已经结婚了，你赶紧把结婚证还给我。”
韩学美脸陡然一红，他这是什么意思，要等到住在一起才会把证交给她吗，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韩学美扑过去跟他抢，却不料脚底一打滑，直接往前头扑了过去，唇便轻轻擦过张远的下巴，张远扶住了她，喉咙里头不自然的动了动，手掌的温度烫在韩学美的手臂上。
两人都有些不太自然。
尽管已经是已婚夫妻了，两人肢体接触却少的可怜。
张远轻轻的捏了捏韩学美的手指，指尖上滑过一丝冰冷的温度，韩学美低头一看手里被塞了一枚金色的戒指，她被张远捏的头脑发晕，等她反应过来时，无名指上带了一枚金色的戒指，张远给她看自己的左手，修长好看的手指上，也带着一枚同款的黄金戒指。
“结婚也不是指扯个证，以后你看到这个，也会提醒你已经结婚了。”
“这是什么？”
“戒指，结婚戒指，西方人都流行对戒，你一个我一个，一样的款式，以后有人问你结婚了没有，你就亮出无名指给那些人看，等我以后更有钱了些，再给你买个钻石戒指。”
韩学美看着那只纤细的戒圈，款式并不华丽，这确实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个贵重的首饰，两人的款式一样，只是不知道张远是如何知道她手指的尺寸，她好奇心起，眼睛时不时扫过那枚戒指，越看越是欢喜。
“不用。”
“嗯？”
“这个就好。”
小妻子的眼底滑过的欢喜不言而喻，张远扫过一眼，突然伸手。
手指擦过韩学美的脸颊，帮她抚平了吹乱的碎发。
为了庆祝领证，两人下了个馆子，张远亲手给韩学美剥虾，又给她盛饭夹菜，两人在饭桌上聊起来，张远才透露出自己其实还会做饭，他小时候要照顾生活自理能力很差的妹妹，还要照顾他自己，从小就掌握了各种技能，言下之意是以后住在一起了，他可以展示厨艺给对方看看。
离开时，张远顺手帮韩学美把背包拎了起来。
韩学美见过哥哥给嫂子拎包，也是这样自然，哥哥嫂子是她心目中的模范伉俪。
今天两人都请了假，吃完饭张远请韩学美看了电影，两人一路走到东山口，张远一直送韩学美走远，进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开。
第一天早上，张远早早就来到韩学礼家门口接她。
结婚前他并不这样，韩学美觉得意外极了。
早上出门时匆忙，她只带了自己的早餐，要是知道张远也来，也应该给他带个煮鸡蛋的。
坐在张远自行车的后座上，韩学美把鸡蛋剥好，趁着人流等红绿灯的间隙，突然袭击喂到张远嘴边。
“吃。”
“你只带你自己的吧。”张远摇头：“你自己吃，我早上吃食堂就行。”
“那我明天给你也带一个。”
“那多不好意思，你在哥哥嫂子家吃吃住住，我应该给他们买东西才是，怎么好意思蹭他们的鸡蛋吃。”
“我嫂子才不计较这些。”韩学美心里充满了甜蜜。
韩学美只听说过别人结婚后降低待遇的，但结婚以后把标准提高的，张远也是少有的一个了。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是张远不加班，他都会把韩学美送回到家门口才会离开，这也是这对新婚夫妻独有的相处方式，好几次家里人碰到了张远，邀请他进来坐坐，张远只是摇摇头，眼底都是疲惫，跟家里人说：“我送阿美回来就行了，医院还有事我要回去一下。”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几乎住在医院里头。
两人之前的相处都是淡淡的，从领证那天开始，才有点小情侣的样子。
就连一向偏爱小姑子的于小丽，都忍不住感慨：“张远可真是个模范丈夫，我都不忍心当初跟他说那句话了，阿美你以后也要对张远好一些，这样的丈夫很难得的。”
韩学美也这样觉得，不光嫂子说张远的好话，科室里面的小姐妹说起张远来都是酸溜溜的。
大概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张远没有如期来。
韩学美在路口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快赶不上上班时间了，才匆匆往医院跑去，白天她没有时间去张远的科室找他，到了下班时间她马上冲到张远科室那边，才得知张远请假回北京了，具体理由也没有跟人说起，只知道走的很急，昨晚上接到电话就走了，连请假的消息也是邻居传达的。
“那他有没有说给我留个口信？”
“没有呢，张医生只说很快会回来，其他的都没讲。”
“他没说其他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你可以问问他的邻居，急诊科的方护士。”
韩学美小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张远突然的离开仿佛打破了一场唯美的梦境，她狠狠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