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忽然冲下来几个五六岁小孩, 吵吵闹闹玩起雪。
声音又太小,贺汀只听清了“喜欢”两个字,只好问:“什么喜欢?”
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 他这么正儿八经的问, 莫陌衰了。
现在俩人的关系有点微妙, 不是陌生人,也不是当初为了协议而勉强绑在一起的夫妻, 她多番提醒,可贺汀一句没听过, 依旧跨过那条界限。
而她思考了两天,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隐有喜悦。
前面的路好像被这漫天大雪挡住, 朦朦胧胧, 她看不清了。
看不清, 就会有另一种未知。
那句话刚出口她就后悔,怕说得太明白, 未知会被打破。
莫陌想,她是真的没有张俪的勇气,这么多年, 一直都是。
“没什么。”莫陌吸了吸鼻子,声音大了些, “没关系,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会好好的。”
贺汀轻抚着她后背:“嗯, 以后会好好的。”
“嘭”一声, 旁边小孩捏的雪球砸在俩人身上,有个小男孩哈哈笑:“哥哥姐姐羞羞人!”
他身边的小女孩制止他,“浩浩,不能没礼貌,咱们爸爸妈妈也会亲亲抱抱的,亲亲抱抱才有我们呀。”
“爸爸妈妈也羞羞人。”
莫陌脸红得不行,大概是残存的酒意。
“我们,我们回去吧,我困了。”
“好。”
这一觉睡得很深,早上贺汀来敲她的房门莫陌才睁眼,“几点了?”
“7点,今天上班吗?”他进来拉开窗帘。
莫陌揉了揉双眼,没清醒,“上的。”
“吃早饭,吃完我送你上班。”
莫陌因为昨晚的事觉得自己有些丢人,调整了好一会才走出房间,已经7点半,再坐下来慢慢吃饭来不及,迅速喝了他泡好的蜂蜜水,拿上两个鸡蛋,反过来催他,“快走了,得迟到了。”
她先换好鞋,想起来厨房的垃圾没倒,又指挥,“厨房的垃圾带一下,你记得袋子绑好,垃圾袋算了,垃圾袋等回来再套。”
贺汀按照她的吩咐提上垃圾出门,俩人站在门口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是昨天那对姐弟和家长。
姐弟俩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身后背着小书包,十分可爱。
小男孩认出他们,指着人高兴喊:“是羞羞的哥哥姐姐哎!”
女孩按下他的手,“浩浩,不可以用手指人,不礼貌。”
姐弟的妈妈朝俩人致歉,“对不起啊,浩浩没有恶意的,你们别介意。”
“没关系。”莫陌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住的高层,电梯要一会,未免尴尬,莫陌主动问:“小朋友多大了?”
浩浩伸出四根手指,甜甜说:“我四岁啦,姐姐六岁。”
女人笑着理了理男孩额前的发,问俩人,“以前没碰见过,你们新搬进来的?”
“嗯,才住进来不久。”也不算新搬进来,不过莫陌很少这么迟出门,是没什么机会碰上。
女人看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贺汀,再次笑:“我说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么标致我不可能没印象,这位是你老公?”
莫陌嘴角扯了扯,“嗯我老公。”
贺汀掀唇,和善朝女人颔首。
电梯到了一楼,几人一起出门。
外面的世界早被一片白覆盖,植物被压弯了枝条,挂满亮晶晶的银条,煞是好看。
小男孩兴奋跑去踩雪,女孩紧紧跟在后面,不断喊:“浩浩,你慢点!”
还和莫陌俩人站在一起的女人满脸幸福,“我们家男孩很是闹腾,得亏有欣欣这个小大人替我管着他,省了我不少心。”
莫陌看过去,女孩确实很懂事,昨晚是,今天也是。
女人问莫陌,“你们看着年轻,没孩子吧?”
“还没呢。”
“挺好,我是后悔这么早要孩子了,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老公孩子转。”
能住在这的大多非富即贵,女人听起来像是全职家庭主妇,脸上先前的幸福淡去一些。
莫陌没发表什么评价,车子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俩人很快和女人分开。
路上,莫陌想起不久前那一幕,心里微微触动,侧头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贺汀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周老师每次提起孩子她都避之不谈,他以为她不喜欢孩子。
他说:“我都喜欢,你呢?”
“我啊我喜欢女孩。”
好像女孩都懂事,不论是刚刚的欣欣,亦或是以前的她自己。
无关年龄,可能男生和女生天生成长历程不平衡,有些男人直到死去都长不大,而六岁的欣欣就已经能替妈妈照顾弟弟。
莫强比她大三岁,却仿佛两个人倒过来,她比他大了三岁。
小的时候和别人打架,在父母面前拉莫陌做挡箭牌,吴淑梅避重就轻,最后打架的人被轻轻放下,相反,什么都没做的她被骂。
后来上学,莫强在课上睡觉作业不交成绩倒数是常有的事,有几回逃学,老师要请家长,最后去的是莫陌。
而在家里,吴淑梅夫妇要是不在,那俩人的饭只能是莫陌操持。
别人都说有个哥哥是多么幸运的事,她却从没觉得。
唯一庆幸的是莫强结了婚有了孩子之后有那么几分男人的志气了,起码工作稳定,再也不是没结婚之前那个只会伸手要钱的混小子。
因而莫陌常常想,要是她以后有孩子,最好是个女孩。
不过莫陌悄悄去看专心开车的人,要是是个像他的男孩,是不是会有不同?
周老师说他小时候很乖的。
而且肯定也会像他一样,长得好看。
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看得专心,被他猝不及防转过来的视线一吓,立马转正,停止胡思乱想。
贺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她慌乱逃开的眼,温和笑:“那以后就要个女孩。”
莫陌没敢接这话。
过了会,他问起昨天罗丞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等下去找张主任,至于其他的,行得正坐得端,我也没什么好怕,要是罗丞非要诬陷,那我也不会任由他。”
贺汀点头,“需要我帮你吗?”
莫陌不由笑:“你能怎么帮我?”
“不是没有办法,如果你需要及时跟我说。”他很认真。
“不用,我能处理。”
“好。”
雅园离一附院不远,到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八点,贺汀在她下车前问:“莫陌,没几天过年了,你能休假吧?”
“应该能,我们科过年不忙,我提前跟张主任说一声。”
“嗯,下班来接你。”
莫陌挥了挥手,下车往门诊大楼走。
才走到门口,她想起陈倩说的话,怔然回首,看自己那辆小车缓缓驶离医院大门。
所以这就是她口中的接下班?不对,她还多了一个“送”。
而且他明明自己有车的,为什么要开她的车???
忙了一早上终于能闲下来,莫陌去找张主任。
张主任见到她没多惊讶,罗丞刚从他这走,已经念叨了无数回莫陌。
莫陌:“张主任。”
“为了罗丞的事来的?”
“是,所以他现在真不能评职称了?”莫陌没多说其他的,直接问。
“没错,被举报到卫生系统,医院领导严厉批评,今年是没可能了,接下来两年都悬。”不过最后一句他没和罗丞说。
“能查到是谁举报的吗?”
张主任看着她,忽然笑,“他说是你。”
莫陌也笑,“张主任,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我什么人您不清楚吗?”
“我清楚有什么用,罗丞不清楚。”张主任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我已经向上面递了材料,能知道是谁最好,不能也没事。”
“嗯。”莫陌跟着说出她的疑问:“那这事会不会影响咱们的先进科室评选?”
张主任望她一眼,含意深深。
这就是她和罗丞的区别,罗丞在医院起码也快二十年,可每件事几乎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而莫陌不是,她心里真的有整个科室、会顾大局。
罗丞说他偏心莫陌把评选的事交给她,可除了她他还能给谁?
“有一点,不过没什么大碍,我能处理。”
莫陌就小声问:“张主任,真内定啊?”
张主任嗤她,“什么内定,那是咱们光明正大拿来的,是你、是科室那么多人努力争取的,别乱说。”
莫陌放下心,“那就成。”
“不过,”张主任开始愁,“罗丞虽说无功但也无大错,本来想着我走之后先把科室交给他管一阵,现在看是不行了。”
“莫陌,如果这个机会给你,你要吗?”张主任正经起来。
莫陌一怔,心底深处的猜测得到印证。
她也正经说:“张主任,我还没那个能力,您知道揠苗助长最后的结果是,那根苗没多久就会枯萎。”
张主任指她:“你啊你,我就知道你不愿意。”
“张主任,您要实在不放心,多留两年好了,办个返聘的手续而已。”
“行啊,你自己不愿意还打上我的主意了?”
俩人笑开,张主任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今年好几个主治能评副高,到时候咱们科人手就松快了,你也能轻松点。”
“是。”
接着说了几句,莫陌离开张主任办公室。
中午吃饭时遇上秦沛,秦沛也跟她打听这事,莫陌就把自己知道的跟她说,秦沛义愤填膺叫好,还劝她接下张主任的建议,机会难得。
莫陌还是没有一分心动,她自己什么水平她有分寸。
不过有件事倒是挺奇怪,她原以为这次会像上次那样有怀疑她举报的流言传出来,可上了半天班,又在食堂坐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问秦沛怎么回事,秦沛说:“就是上次的影响,医院明令禁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一旦再犯,从重处理。”
“而且这事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估计也就几个心怀鬼胎的有想法,你们科室大部分人都信你,所以说啊,平时要多积德。”
“什么积德。”莫陌被这话弄笑。
但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是最好的,省得她烦心。
快吃完饭,莫陌想起来一件事,“你平时都会送董经理什么礼物啊?”
“怎么,要送贺总?”
莫陌说是,上次他说她一件礼都没有回过给他的时候语气好似乎有些不甘,不过也是她的问题,陌生人还讲究礼尚往来呢。
但她也没给男的送过什么礼,只好参考别人的意见。
秦沛说:“董正则注重实用,所以我都送一些他能用得着的,衣服鞋子领带手表之类,夫妻又不是小情侣,反正我是用他的钱给他买他用的东西,他不喜欢也得用。”
莫陌有些不懂,“那心意不重要?”
“看你咯,你要是想花心思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老夫老妻是顾不上那些个了,不过你们新婚,是得好好想想。”
秦沛认真回忆了许久,“哎我这才发现,好像我送什么他都说喜欢,别不是敷衍我呢,这个董正则!”
眼看着秦沛就要生起气来,莫陌连忙转了话题。
那就随便送点好了,花心思实在是太费心思。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下午他来接她,莫陌一打开车门,车位上放着一束鲜花。
他看她一眼又收回去,手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说:“路上看到花店,随便买的。”
莫陌:“???”
“谢谢。”
她捧起来,腾开位置挤进她的小车。
中间贺汀去市场买菜,莫陌这才认真去看那束花,中间一朵向日葵,周围都是白玫瑰。
她低头轻嗅了嗅,很香。
虽然有些丢人,但这确实是她收到的第一束完完整整的花。
因此明明可以把它放在后排,可她却抱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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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陌第二天中午利用午休拖着秦沛去逛了趟商场,经过一番挑选先决定给他买条领带,不会太贵重也不寒碜,而且颜色百搭,可以配他的衣服。
贺汀今天有事没接送她上下班,莫陌回家先把商场给包装好的礼物袋放进房间,她看了一会,觉得这个包装有点浮夸,显得她多用心一样,于是动手拆掉,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