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标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他揉揉小肚子, 迷迷糊糊洗漱完,呼噜呼噜喝掉肉粥, 又啃了一个煮鸡蛋,终于清醒过来。
“我爹呢?”陈标记起昨晚他爹发疯,大半夜把他叫起来的事,就一肚子气。
李贞递给陈标一个水果:“他一大早就去张罗屯田的事了。”
朱元璋现在还未达成从割据军阀势力,向割据政权势力的转变。他占领的地盘上的经济模式是军民合一的屯田,民兵自给自足, 没有涉及到普通老百姓的田赋税收。
不过商税这一块,朱元璋在陈标的帮助下,已经开始制定较为合理的政策。现在朱元璋的钱袋子,除了陈家做生意,就全靠商人们交税。
屯田的政策和细节,陈标有帮忙。
朱元璋自己制定的屯田太粗糙, 对民兵压迫过重, 不能很好的解放民兵的生产力。
不过所有政策制定, 陈标都只动嘴皮子,跑上跑下实践和完善政策的人是“陈国瑞”。
陈标每日晚上睡足五个时辰, 中午还要午睡半个时辰。他爹天天叫他小懒猪,但也纵着他犯懒。
听到爹去忙了,陈标可不会去自找麻烦。
他吃饱喝足发了会儿呆, 最后叹了口气,去书房写“大明特色井田制(初版)”。
不是陈标变成了工作狂, 实在是他太无聊了。
这个时代的娱乐太匮乏。陈标做了许多小孩子玩的玩具, 陈樉能玩一整天, 但对陈标自己来说就是折磨。
陈标每日的娱乐, 就只有看书和发呆, 闲得越来越圆。
朱元璋让陈标参与麻烦事务之后,陈标才打起精神,不每日昏昏欲睡。
说个不怎么道德的话,对陈标而言,处理这些麻烦事就是“玩游戏”。
他只负责指手画脚,实施的人是朱元璋,承担责任的人也是朱元璋,这和玩电子游戏有什么区别?
当看着陈家的资产越来越多,朱元璋的领地也越来越繁荣的时候,陈标就有一种打策略游戏看到成果的快感。
可惜朱元璋的领地不是他的领地,让他在帮朱元璋干活的时候,心中略微有些酸涩。
陈标写一刻钟,起来坐一会儿广播体操。
说减肥,他是认真的。
做广播体操的时候,陈标就嘴里嘀嘀咕咕说陈国瑞的坏话。
如果不是陈国瑞太憨厚老实善良,对朱元璋太过忠诚,徐达和汤和都喊我爹当老大,我爹在背后给朱元璋一刀,黄袍加身不是妥妥的?
等等,徐达和汤和都喊我爹当老大,那朱元璋是什么?
陈标大眼睛一眯,感觉有些不对劲。
“姑父,似乎我住的那条街的淮西将领都喊我爹当老大,是因为我爹年纪最大吗?”在李贞帮陈标擦汗的时候,陈标仰头问道。
李贞失笑:“当然不是。他们叫国瑞老大,是因为国瑞给他们发粮饷啊。”
陈标疑惑:“啊?发粮饷的不是朱大帅吗?”
李贞道:“话是这么说,国瑞就是朱大帅的钱袋子。朱大帅的军队能不能吃上粮,全靠国瑞和你张罗。这淮西将领中,朱大帅是大帅,你爹可不就是老大?就算朱大帅私下也会开玩笑似的叫你爹老大。”
陈标心头一梗:“我爹不会应了吧?”
李贞替陈标换掉背上垫着的布巾:“大帅一叫你爹老大,你爹就开始满地打滚,说已经一粒谷子掰成两瓣花,让大帅悠着点。”
小孩子很容易出汗。若是如沈家那等人家,小孩子汗湿了衣服就会立刻更换,每日需换好几套衣服。若是绸纱做的衣服,不好水洗,换完衣服就丢掉。其做派,皇宫里也不过如此了。
陈家也是豪富之家,但陈标拒绝穿那种只能穿一次的衣服,并且平时在背后垫着棉布,汗湿了只换棉布。
李贞过惯了苦日子,生活十分节俭。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一直没想过阻止陈标过奢华一点的生活。
没想到,陈标小小年纪就懂得节俭,倒是让李贞有些心疼了。
以陈标为陈家赚取的钱财数量,哪需要他一个小孩过分节俭?
但陈标坚持如此,李贞只能把换布巾的次数变得勤了一些,让陈标更舒服。
换完布巾,又用温热的帕子给陈标擦了一遍脸、手、胳膊后,李贞继续道:“标儿,你要对国瑞多一些信心。他只在你面前很憨厚,在外面很精明。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受朱大帅信任?”
陈标被李贞说服了:“好吧,或许是我多想了。或许朱大帅不会这么小气。”
陈标活动好身体,继续提笔写大明特色的井田制提纲。
像个泥人一样的朱元璋回到了暂时的家。
在他身后,同样像个泥人的徐达走得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撞树上。
朱元璋抱怨:“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精神恍惚?挖地的时候,锄头都飞出去了,差点砸到我。”
徐达努力睁大着眼睛:“老大,我为什么精神恍惚,你不是最明白吗?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今天精力还能这么充沛?”
昨晚上朱元璋拉着他在院子里唠叨了半晌,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被朱元璋拉去干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徐达真的不明白,大家不都会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人吗?
朱元璋道:“你就是平时睡多了,才越来越懒。”
徐达道:“……我昨晚还没睡到两个时辰!”
朱元璋道:“你都睡了两个时辰!还不够吗?!”
徐达:“……不够,就是不够,我要回去睡觉,老大你随意。”
说完徐达就想跑。
朱元璋拽住徐达的衣袖:“跑什么跑?懒死你算了。先跟我去见标儿。我和标儿说了你的真实身份。”
徐达勉强打起了精神:“啊?为什么?不对,标儿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这个新名字取得这么不上心,他那么聪明,不该早就知道了吗?”
汤和就罢了,徐大和徐达名字差很多吗?
朱元璋不顾一手的泥,挠了挠头,挠得脑袋更脏:“他信任我们,我们不说,他就不会怀疑。唉,我怎么开始愧疚了?”
徐达道:“愧疚才是应该的。你看标儿天天担心朱大帅砍陈国瑞,都愁瘦了。”
朱元璋道:“放心,现在他已经不是很愁了。我和标儿说,朱大帅要砍功高盖主的人,也是先砍你,等你被砍了,咱们再跑也来得及。”
徐达白了朱元璋一眼:“陈老大,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摊上这么个老大??
我年少的时候就不该去偷那只鸡!不偷那只鸡就不会被地主追,就不会被朱重八救,就不会认朱重八当老大!
但是偷来的鸡味道真香。现在想吃鸡就能吃到,反而没有记忆中那种香味了。
徐达砸吧了一下嘴,道:“老大,既然你让我替你背锅,今天能不能让标儿给我烤鸡吃?上次那个叫花鸡真好吃,可惜鸡腿全被老大你抢了。”
朱元璋骂道:“我儿子给我做的鸡,你还想吃鸡腿?你前两日不才吃了烤鸡吗?还吃?不腻?”
徐达无语:“老大,陈老大,国瑞老大,你说话摸摸良心,我那只烤鸡吃到了嘴里吗?”
朱元璋突然想起来,徐达那只烤鸡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他抢了,尴尬道:“好吧,我问问标儿。”
徐达这才满意道:“老大,你要让我用徐达的身份做什么?”
朱元璋道:“标儿说要搞个新的屯田。你和标儿说,朱大帅把扬州城的事全权交给你,你去推行。唉,确实不能老让陈国瑞出面,否则陈国瑞确实功高盖主,标儿又该愁了。”
徐达没好气道:“啊是是是,陈国瑞不能功高盖主,徐达可以,到时候朱大帅要砍就砍我。”
朱元璋大咧咧道:“放心,等你被砍了,我一定在老家为你立个衣冠冢,领着标儿给你摔盆子。”
徐达都气乐了:“还衣冠冢?我他妈的连尸体都没有吗?死无全尸还有个尸体呢!”
朱元璋和徐达满口胡话,听得身后毫无存在感的陈英嘴角直抽搐。
什么死不死砍不砍全尸不全尸,义父和徐元帅,你们俩真的不认为不吉利吗?
见两人快要直接冲进书房找陈标了,陈英才开口:“义父,徐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先把身上的泥洗干净再去见标儿?”
朱元璋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没必要。我还想糊标儿一身泥,然后带着标儿一起去洗澡呢。”
徐达:“……文英!”
陈英:“在!”
徐达:“动手!”
徐达和陈英一左一右架住朱元璋,把朱元璋往水井边拖。
朱元璋大骂:“你们干什么!造反吗!”
徐达:“啊对对对,造反。”
陈英:“义父,不要欺负标儿。”
躲在树上偷吃李保儿存着的肉脯的陈文正从树上跳了下来:“你们干什么呢!放开义父!”
徐达:“他要糊标儿一身泥。”
陈英:“帮把手,赶紧把义父拖去洗澡!”
陈文正大笑:“这不是很好玩吗?义父,我来帮你……啊!保儿,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李保儿狰狞道:“你说呢?总算抓到你了!还我的肉脯!”
陈文正双手抱紧装着肉脯的坛子,拔腿就跑:“义父!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挣脱!我先走一步!”
李保儿:“义父,你赶紧去洗澡……朱文正!你给我站住!”
朱元璋被徐达和陈英拽得两脚在地上拖出了两条杠:“朱文正!你义父在你心中还不如一坛子肉脯吗!你这个不孝子!还有保儿,一坛肉脯,你怎么如此小气!”
陈文正和李保儿闷头跑得没影,根本不回答朱元璋。
书房中,陈标疑惑地停笔:“姑父,你听到什么凄厉的嚎叫声吗?”
李贞帮陈标把新写好的纸张平摊晾着,淡定道:“可能后院的倔驴又打架了吧。”
陈标皱眉:“驴叫?不太像啊。”
李贞道:“驴一般不这么叫,倔驴撒欢打架才会这么叫。”
是吗?是这样吗?陈标挠头,不小心毛笔在脸上划了一道,变成了小花猫。
李贞忍着笑帮陈标擦干净脸,心里直道可惜。
若他会画画,定将这一幕给标儿画下来。
陈标将“大明特色井田制(初版)”粗略内容写完,只待后续根据实际情况增添细节时,朱元璋、徐达、陈英三人终于洗完澡换好衣服过来。
陈标正在书房蹦蹦跳跳舒展筋骨,见到三人来,眼睛一亮,像个小炮弹一样弹了过去。
朱元璋露出大大的笑脸,半蹲着身体,展开手臂。
陈标从朱元璋的手臂下钻了过去:“英哥!我好想你!”
陈英抱起陈标,蹭了蹭陈标软嘟嘟的脸蛋:“英哥也好想标儿。”
朱元璋僵硬。
徐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算是困得要死,也要笑得超大声!
朱元璋站直身体,先给了徐达一拳头,然后转身幽怨道:“标儿啊,爹在这里呢。”
陈标呲牙:“我才不要昨晚上把熟睡的我从床上晃醒的爹。”
徐达揉着被朱元璋捶打的地方,道:“老大啊,你半夜把我叫醒就罢了,你怎么还去打扰标儿?标儿这么小,睡不够长不高变成小矮子,到时候哭得还不是你?”
朱元璋梗着脖子道:“你闭嘴!哎呀,标儿啊,爹不是知错了吗?来,让爹抱抱。”
陈英看向陈标,在陈标点头后,才把陈标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瞪了陈英一眼,然后自己先笑出声:“你啊,有了标儿,就不听我话了。”
陈英还没说话,陈标就牛气哄哄道:“那是自然!如果我和爹你的意见相左,显然我绝对正确!”
徐达:“标儿说得对!”
李贞:“话是这样没错。”
陈英:“义母说,凡事都听标儿的。”
“得得得,你们还联合起来是吧?”朱元璋擦了擦儿子刚和陈英蹭蹭的地方,然后狠狠揉了两下儿子的脑袋,“包这么快就小了?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皮实!”
陈标拽着朱元璋披散的头发:“爹,你昨晚上不仅把我叫醒,还把徐叔叔也叫醒,你究竟什么时候睡的?”
李贞微笑:“不止。等国瑞回来后,还继续看书看到天明呢。他熄灯小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起床去城外屯田干活了。”
陈标使劲拽着朱元璋的头发:“爹!”
朱元璋:“……在呢在呢!”
陈标无奈:“就算你精神不困,身体也受不了。等会儿睡个回笼觉,我陪你睡。”
朱元璋垂下头:“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