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因朱文正的耍宝,心中惧意消散了许多。
其他人见状,也都学着朱元璋做笔记。
蹭蹭标儿,我老朱才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不怕。
“老师,我们看的是同一卷史书吗?官制我也研究了许久,我完全没看出这么多矛盾。”燕乾叹气,“除了格物,老师你能不能也教我如何读史书?”
如果文臣要参与武事,就要当“督军”,即直接成为武将的上司,监督和掌控武将的人。
“呃,我能说我真的不懂吗?不是我不想和主公说啊!”
第一是对皇权没有丝毫畏惧;第二是盖棺论定和高屋建瓴的视野。
陈标一边说,一边无奈想,他在这个世界牵挂的人越来越多,真不是一件好事。
“标儿,你再仔细说说!”
他们这群跟着朱元璋的老臣们知道朱元璋有多厉害,所以绝不会小看朱元璋,一定会恭恭敬敬。
花云酸溜溜道:“没想到吧?他是标儿入室弟子,送过拜师礼的那种。”
陈标虽是理科生,但理科生也要经过统考。大部分学生在统考的时候都是“开卷考试”,或者直接理科抄文科,文科抄理科。
朱元璋要了纸笔,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若宰相谨慎,或许会事事禀报皇帝再处理;若宰相权力欲大,恐怕皇帝就被架空了;
朱元璋本来正欣慰地点头,心道这个侄子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现在,他单手捂着脸,又想抽大侄子一顿。
“主公什么都不懂,若让主公自己摸索,让朝纲起了混乱,岂不是我等陷主公于不义?”
何况说什么运输途中会层层克扣吃拿卡要,钱粮直接放在地方,以如今的科技条件朝廷没可能经常查库,怕不是直接整个库都被搬空了。说不定被搬空了好几年,天高地远的皇帝都不知道。
若是让文科生来,历史高考题除了极少数的背诵题,全是材料分析,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指点上下五千年。
他们看着陈标的眼神都温柔极了,纷纷赞同陈标的话。
这两点能让现代人站在“全知视角”上,对史书进行评价。
一个官制,张昶居然都能埋下这么多隐患!再让张昶活下去,不知道张昶会做出什么事来!
朱元璋道:“标儿,你继续说,这三套方案中有什么问题。”
于是张昶建议,就地建仓库,各省直接就地入库,只分很少一部分入国库。这样各地有事,立刻就能开库救人,百姓身上的负担也轻了。
朱文正道:“至于那么麻烦?找没问题的人干活不是更好?”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现代人在智慧心机上不一定比得过古代人,但他们有两点,只要是经历过正统教育的人都能比得过古代人。
陈标见朱元璋露出痛苦神色,疑惑道:“爹,怎么了?吃撑了肚子不舒服?”
康茂才声音变得又尖又细:“老师?!”
“其实我也不懂。”
第一,他加强中书省的权力。
他现在心中涌现出暴虐的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张昶千刀万剐,剥皮充草。
再者,陈标也不想看着朱元璋陷入陷阱,更不想看着喜爱自己的长辈们因此事埋下抄家灭祖的隐患。
第三,文武关系更加割裂。
陈家的人调亮了灯笼,并从屋内搬来了更多的灯架,让附近照亮如白昼。
陈标笑道:“堂哥,若只找能完全信任的人干活,叔叔伯伯们就要累死了。你行军打仗的时候,手下所有军士都令你完全信任吗?”
陈标屈指敲了敲桌上的奏折:“将来主公当了皇帝,就只能从臣子上的奏折中揣测臣子的真实意图,判断采用什么政策。主公明知张昶不忠诚还留用他,正好拿张昶练手。我们要相信主公。”
宋朝为削弱勋贵、丞相、外戚、武将等权力,故意设置许多官职,让百官职权既分散又重叠,因此宋朝无外戚勋贵相权之忧,但冗官成了沉重的负担。
可朱元璋如今还不到四十岁,他们都已经五六十岁了。当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可能没几年宰执就会换成一些年轻人。那些年轻人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不一定看得起朱元璋这个乞丐皇帝。
陈标本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当一个“键政高手”,但他爹说官制的制定是他当负责人,陈标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一点也很正确。
武将除非年纪大了,否则肯定都会被派到各地镇守。他们若所有和皇帝联系的手段都必须通过中书省,岂不是身家性命都在中书省的文臣们手中?
燕乾笑道:“谢谢标儿。”
文臣们的脸色也不好看。给中书省这么多权力,最初他们都事事禀报朱元璋,可能看不出弊端。但不是人人都能经受得住权力的诱惑,总有人野心越来越大,到时候恐怕官场就会被震怒的朱元璋大清洗。
陈标不意外这些人看不出来其中的坑。
朱元璋放下手,把挨着自己坐的陈标抱到怀里,抱紧:“没事。”
好一点,他和自家爹父子被处死,其他人流放;差一点,全家人都完蛋。
陈标道:“这三套方案看似不同,其实只是官职名称和架构的不同,其内在的本质都差不多,挖的坑也一样。”
张昶在方案中详细阐述了宋朝官制混乱,“差遣、本官阶、散官阶、勋官、爵位,贴职”等官制并行,所以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砍掉职能相同的职位。
朱元璋扶额,头更疼了。
这看上去好像是不让文臣武将抢占各自赛道,也给了朱元璋控制武将的手段。但仔细一想,文臣武将割裂,文臣一旦和武将合作就是当“督军”,这不是人为制造他们的矛盾吗?
原因无他,现在的人对皇帝天生敬畏,不会往那边想。
陈标道:“他这么会挖坑,就说明他真的很有才干。只要主公和主公身边的人知道他的问题,他翻不出花样,还能帮着干活。”
若以后他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地下站着的都是不知忠奸的人,每一封奏折都要嚼碎了琢磨那群人的心思,真不寒而栗。
不过这种狡猾只是为了能向标儿请教更多的学问,朱元璋懒得管。
不过陈标现在知道的知识很浅显,大概就是“键政”的级别。
朱文正不知道张昶的事,疑惑道:“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义父委以重任?”
如果地方上受灾,朝廷又从国库调拨钱粮,千里迢迢运到灾区,途中又会有损耗,且耽误时间。
第二,他增强地方的权力。
而且文臣除了当督军就不能上战场,那除了能自学的天赋异禀的文人,其他督军不都是纸上谈兵?督军对武将指手画脚,这军队战斗力能好?
但以前朝代难道不知道钱粮运输会消耗吗?他们不这么做,是因为各地钱粮上缴,是朝廷控制地方的主要(甚至是唯一)手段。
而且这运输的过程中,贪官污吏就很容易伸手层层吃拿卡要。
这一点很正确。
在场披着文臣皮的武将们纷纷倒吸一口气。
但陈标是个优秀学生,即便他学的是理科,文科的课他也好好听了,考试也认真地准备了。
陈标道:“当皇帝当然困难。”
原本封建王朝收的税都要千里迢迢运进国库,路上肯定有损耗,这部分损耗一般都会转嫁到百姓头上。
且大笔支出,比如出兵、治河、修路、赈灾等都需要朝廷负责,国库没钱,你指望临时从地方上调集吗?
陈标道:“主公统帅文武百官,和你行军打仗一样。主公座下那么多大臣,以后还要开科举,别说以后大臣是忠是奸,主公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陈标脸红彤彤,使劲摇头:“没有没有,不能这么算……好吧,算就算,但别叫我老师!怪不好意思!我教你!”
朱元璋心中杀意散去,颇有些头疼:“标儿说的有道理。只是……唉,主公以后都要从这些奏折中研究人心吗?是不是太困难了?”
朱元璋还不是孤家寡人,就已经窥得了孤家寡人的痛苦。
若不说服了这群人,没有解决官制中的坑。当朱元璋变成了洪武皇帝,这些坑在之后朝政实际运作中逐渐显现,朱元璋肯定会发现自己被坑。那自家爹不是死定了?
陈标叹息道:“我想他本能还是遵从宋朝文人一定要压制武将这一套吧。你看看这条,以后各地封疆大吏的折子和考评都要经过中书省,现在徐叔叔、常叔叔他们地位比李叔叔之外的文臣高,对吧?但一旦按照这个官制,他们若想过得好,连中书省的小官都得讨好。”
朱文正瞟了朱元璋一眼,道:“义父明知张昶是奸细?那没事了。义父肯定撑得住。”
“标儿说得对,此刻不说,今后就没机会说了。”
朱元璋捏了捏下巴,略有些好笑地看着燕乾。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点狡猾。
就像是他之前所说的皇帝将要面临的几大矛盾,他点明后,宋先生等人可能恍然大悟,但他没提之前,即便宋先生和叶先生对史书倒背如流,也不一定会想到这里去。
张昶在管制上挖的坑,主要有三点。
朱文正摇头:“怎么可能?”
武将只能当武将,文臣只能当文臣,两者泾渭分明,按照升官途径完全没有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