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传统原本是土葬,但在佛教传进中原之后,因“涅槃”文化的影响,一些佛教信徒选择了火葬。
但朱初一的火葬,和佛教关系不大。他单纯是因为穷而已。
穷人无立锥之地,自然也没有埋骨之地。
贫寒百姓,无论是农民还是城中的小手工业者,在亲人死后,多一把火将尸骨烧了。若孝顺一点的可能会放进瓦罐木盒里,找一处山林悄悄埋了;不太注重这些的直接将骨灰抛至荒野。
自宋元后,贫民百姓火葬已经变得很普遍。宋史曾记载,“河东地狭人众,虽至亲之丧,悉皆焚弃”。
这对朱元璋来说,本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所以当有人让他为祖辈修建豪华陵墓的时候,他才如此意动。
不过他听陈标说,后世人基本都火葬,他心中这点羞耻就没有了。
标儿还说,后世人不会在乎他出身贫寒,反而会因为他从和尚、乞丐一路拼到皇帝而更加敬佩。有什么好羞耻?
在场的人看到朱元璋的祖父只有一个骨灰罐子,果然如陈标之前和自家爹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生出轻视和鄙视之心,连张昶也没有。
就像是官场上出现一个寒门高官,会让人敬佩不已。张昶知道朱元璋如此出身能走到离皇帝一步之遥的地步,有多么厉害。
陈标将骨灰坛子抱出来,没有取出骨灰,只是清洗干净坛子,将坛子用鹅黄色绸缎裹好,放进一个华丽的黑檀木匣子中。这就是朱初一以后的灵柩了。
之后的祭祀终于按照文臣们提前准备好的步骤来了,全程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除了原本的阴雨变成了亮晶晶的太阳雨。
祭祀之后,陈标用艾草泡澡,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他一回自己住的帐篷,就看到季仁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季先生,你这是什么表情?”陈标条件反射性地跳到和他一同泡完澡回来的朱文正身后,从朱文正背后探出个小脑袋。
朱文正高兴道:“肯定是那道雷霆和半露面的太阳太给标儿面子,季先生高兴呢。”
季仁寿微笑着捋胡须:“的确如此。”
陈标郁闷道:“我本来在宣扬不要迷信,万事万物有其规律……唉,怎么就打雷了?太阳还露面了?这让我很尴尬啊。”
陈标听到雷声的时候,如果不是心志坚定,当场就要失态。
他都能穿越,老天和神灵或许真的存在。只是这存在并非一个全知全能不可理解的东西,这就是唯物主义神灵观。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上天,肯定不会关注“低维生命”,就想人类不会故意去观察蝼蚁一样。这场雷霆和太阳雨肯定是意外。
就是这意外很碰巧,正在他杜撰“明王说”的时候出现,搞得好像苍天为明王捧场一样。
其实说杜撰也不算,这些话是他和明王在信中聊过的,他只是把自己说的话和明王说的话整合了一下,为明王造势而已。
明王一直担忧,他在红巾军中发家,红巾军又和白莲教牵扯不清。而白莲教,说白了就是个邪|教,盛世造反,乱世也造反,日子过得不好自然造反,日子过得太好吃饱了撑着也造反……无论什么时候都想造反,和汉人元人官宦平民的利益关系都不大。
明王很担心自己当皇帝后,白莲教又出来蛊惑人心。
陈标就趁机提议,让明王强调“民意即天意”,明王登基只是因为民意,而不是祈祷上天而来,以杜绝未来妖言惑众,并趁机拆穿一些方士、和尚迷惑百姓的小手段。
这雷霆和太阳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呢?
听了陈标的抱怨,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
连燕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面前是他老师,他不应该笑。
“标儿,你呀……”季仁寿笑着道,“放心,这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陈标郁闷道:“真的?百姓们得知今日之事,肯定说老天爷显灵。”
季仁寿道:“天意真的存在。但天意是站在明王这边,肯定了明王所说的天意即民意的说法,不需要用任何祥瑞来证明,这不就是标儿你想达到的目的吗?”
陈标抱着脑袋:“嗷,好像是哦。算了,事情都发生了,不纠结了。我该给明王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其实陈标已经发现,明王恐怕挺在乎老天,就是现在被他的高帽子给架了起来,强撑着一种“老子不在乎“的模样。
陈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从信纸中看到明王的真实心情。
更让陈标想笑的是,每当他如此脑补明王强撑着维持高逼格的时候,脑海里都会冒出自家老爹傻乎乎的脸。
虽然今日是意外,但这个意外,或许能让明王开心许久,更加坚信自己所走的道路的正确性吧。
陈标放下抱着脑袋的手,转身看向帐篷外的太阳雨。
两个弟弟啪嗒啪嗒地跑来,抓着陈标的手又叫又跳,很喜欢今天天空的景色。
其他人也站起来,与陈标一样伫立在帐篷口,有些人还站在了帐篷外。
外面有许多文臣武将甚至都伫立在雨中,仰头看着半遮半掩,并不刺目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