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刀比一刀更沉,张士诚手一抖,长刀脱手飞出。
朱元璋收刀,心情不知为何,瞬间低落:“照顾好张士诚和他的家眷,不可骚扰,不可薄待。”
心惊胆战地看着朱元璋自己跑去斗将的徐达松了一口气:“是!”
朱元璋令明军入城时严格遵守纪律,不可扰民。
常遇春在同僚灼灼目光中,委屈地接下了抚民的重责。
“屯田元帅常遇春来了,你们还担心什么?”
“都麻利点收拾东西,等着屯田元帅带你们屯田。”
“我们打张士诚,和你们平江的百姓有什么关系?去去去,别来烦我们,去烦屯田元帅去,他才会管你们。”
百姓们看向那个满脸煞气的黑脸将军:“常元帅?”
常遇春的语气冷得可以掉冰碴子:“嗯,是我。”
百姓们担忧害怕的脸色立刻变得轻松了不少,乖乖接受明军指挥,清理城中战场残留。
常遇春臭着一张脸,好像马上就要暴起砍个人。但百姓们知道他是常遇春之后,都不再怕他。有年老的人,还拉着他问东问西。
将领们皆指着常遇春哈哈大笑,笑了之后,心中又很是羡慕。
被人惧怕,怎么也没有被人敬佩爱戴看着更有本事啊。
常遇春安抚城中百姓的时候,顺带救了一场火。
张士信开城门,迎明军入城,张士诚兵败。张士诚的妻子刘氏不想被将领劫掠,便带着张士诚的妾室,抱着张士诚的两个幼子登上齐云楼,要焚楼自缢。
刘氏命人在齐云楼下堆积薪柴的时候,一个小妾的老父亲来找到常遇春,求常遇春救救自己女儿。
皇上正在劝降张士诚呢,张士诚的妻妾子嗣怎么能死?!
常遇春急匆匆赶到,在火刚点燃的时候就扑灭火焰,冲上齐云楼,将哭哭啼啼正在被逼上吊的张士诚的妾室救下来,并让大夫为差点断气的张士诚幼子诊治。
刘氏训斥常遇春,要为张士诚守节。
常遇春不耐烦道:“你想死就死,别拉着不想死的人死。”
常遇春看向那些十分害怕的张士诚妾室,道:“你们若想恢复自由身,就进劳动改造营干活赚取积分,等待分田;你们如果想为张士诚守节,等张士诚死后你们随他上路,我绝不阻拦。”
他又看了一眼满脸胀红的刘氏,道:“张士诚还没死,以后死不死还不知道。他就这两个儿子,你就算要为他守节,好歹派人把两个孩子送出去,给张士诚留个后。”
两个年幼的孩子被大夫救醒。
以他们的年纪,不太认人。他们只知道是常遇春救了他们,就以为常遇春是好人,是父亲派来救他们的人。
两人扑到常遇春怀里嚎啕大哭,还试图往常遇春身上攀爬。
常遇春手忙脚乱地护好两个孩子,答应他们去找张士诚。
离开前,常遇春又道:“守节……我们明军也有将领的夫人守节,但她们一不逼不想死的人死,二会在自己死前派人将孩子送出去。她们以死吸引敌军将领的视线,好保护孩子和家人,并非单纯守节。不过我想,如果有能活着的希望,她们肯定会活下来。丈夫死了,她们还有孩子,还有其他家人。”
常遇春不是多尊重女性的人,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蓝氏。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蓝氏带着孩子们活着。
守节,也可以活着守,不一定非要死了。
不过这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吧。将领的正室夫人,貌美的会成为他人妾室,色衰的恐怕会用来泄愤。他唯一保护妻儿的办法,只有自己不打败仗。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刘氏不再寻死,她跟上常遇春,要从常遇春怀里抢回孩子。
两个差点被勒死的孩子哇哇大哭,不肯回到刘氏怀里。
刘氏见状也痛哭,心如刀割,十分后悔。
她应该为张士诚而死,那些张士诚的妾室受了吴王府那么多好处,也该为张士诚去死。但她死前,应该把孩子藏起来,尽可能让孩子活下去。
常遇春道:“跟我来。皇上下令,厚待张士诚家眷,你们可以随他一同回应天,再做打算。”
被朱元璋打落了长刀,垂头丧气如丧家犬的张士诚坐在朱元璋为他安排的房屋内发呆。
当他看到常遇春抱着他两个孩子走进门的时候,稍稍打起精神,讽刺道:“怎么,著名的屯田将军常遇春还会为难妇孺?”
常遇春没回答。他把两个孩子放下,拍了拍他们的脑袋:“去吧,去你们父亲身边。”
两个孩子哭着朝着张士诚扑过去:“爹!”
常遇春将张士诚的妻妾孩子接来之后,转身立刻离开,继续去安抚百姓,并不在意会不会有人为他辩白。
洪武元年九月,张士诚被讨伐完毕。
南方除云南已经尽入朱元璋手中。可以说,大明这个王朝的根基已经稳固,接下来就是以王道之师堂堂正正讨伐北元残存势力。
云南虽是大元行省,但仍旧设云南王居大理,分封皇族为梁王居昆明,拥有行省和藩王两套行政体系,实际上仍旧为藩王自治。
只要大元覆灭,云南的抵抗势力不会太顽强,顶多想讨价还价争取个藩国势力,基本已经确定落入大明手中。
甘肃、山西的战场在扩廓帖木儿覆灭的时候,基本也已经扫清。
大明中央直辖的疆土,基本已经确定。天下人都知道,一个新王朝真的到来了。
北平,陈标得到朱元璋的诏令,让其回应天劝降张士诚。
当陈标打探完平江一战的经过之后,傻了好一会儿。
“张士信……张士信居然没被张士诚的下属砍死?”陈标简直不敢置信,“张士诚的下属真是没血性啊。”
他的三个哥哥使劲点头。
朱文正骂道:“标儿要是有个弟弟敢坑他,看我不拧掉他的脑袋!”
陈樉没好气道:“我看会坑大哥的人只有你这个脾气又坏脑子又简单的堂哥,你等着,等我长大了,一定拧掉你的脑袋。”
朱文正撸袖子:“那你别想长大了。”
陈标轻飘飘瞥了朱文正和陈樉一眼,两人立刻表示自己在开玩笑。
李文忠给了朱文正一个嫌弃的眼神。
陈英道:“标儿,我陪你回去。”
陈标点头:“好……樉儿。”
陈樉道:“在!”
陈标道:“你留在北平,照顾好弟弟们。”
陈樉叹气:“好,知道了。大哥你快去快回,如果能把娘带回来就更好了。”
陈标道:“我尽力。”
陈标离开北平,顺着大运河南下。
路上,陈英问道:“标儿,张士诚会投降吗?”
陈标沉默了半晌,怅然道:“他想降早就降了。”
不知道张士诚留着一口气要和自己见面,是想和自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