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有职位、没职位的军士策马来到常葳面前,调转马头朝向六安侯和永嘉侯。
他们有的人说自己无辜,让常葳为他们作证;有的人承认自己有罪,愿意认罪,但不想背叛大明,也不想逃跑。
在这个时代,兵是将的兵。将在外,帝王的命令也可以不遵守。将领振臂一呼,他麾下的士兵们就会跟着将领冲杀,哪怕冲杀的目标是皇帝。
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才会忌惮武将。
底层将士都是盲目的,主将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他们脑海里只有遵守主将命令的概念,没有其他的想法。
六安侯和永嘉侯是老将,他们不愚蠢。所以他们带来的都是自己的亲兵,是就算他们换了地方驻扎,也会一直跟随他们的老兵。
但这群老兵,现在却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指责他们背叛大明、背叛皇上,指责他们做得不对。
这群老兵居然有了自己的思想,选择了一条和主将截然不同的路。
常葳没想到,六安侯和永嘉侯更没有想到。
其实挡在常葳前面的军士并不是很多。他们占六安侯和永嘉侯带来的兵力人数,只有两三成。
大部分的人仍旧站在六安侯和永嘉侯的背后,浑浑噩噩听从六安侯和永嘉侯的命令,是这个时代最普通不过的“私兵”。
但这两三成的人,却让王志和朱亮祖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举措。
连常葳一次一次从地上爬起来,颤颤悠悠地爬上马背,徒劳无用地向朱亮祖挑战,都没有现在更让他们震撼。
他们一直轻视、从未想过会背叛的亲兵,居然口口声声谈什么大道理,喊着自己是“大明的兵”,痛斥他们背叛大明?
这何等荒谬?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常葳愕然之后,收起了惊讶的神情。
她想明白了,为何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形出现。
因为老师向整个大明军队传道授业。因为老师让大明的兵都明白了他们为何而战,明白了他们是大明的兵,不是哪个私人的兵。
老师还没来得及救她。
是老师救下了她。
常葳突然泪流不止。
她哽咽道:“朱伯伯,王伯伯,你们都上过老师的课。护着我的同袍们懂的道理,你们真的不懂吗?”
王志哑口无言。
朱亮祖沉默了一会儿,自嘲道:“懂。我都懂。但现在已经晚了,不是吗?”
“也不是特别晚。”
在事情快结束的时候,朱标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
常葳听到熟悉的声音,抹了一把眼泪,但眼泪却流淌地更加厉害。
“老师……”常葳在马背上,抑制不住地哭出声,“你来了……”
“我来了……来了……”嗷,屁股好痛!娇生惯养的朱标强忍住表情的扭曲,装作淡定道,“永嘉侯,六安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他身后骑兵纷纷举起火铳。
王志和朱亮祖看向朱标,神色莫名。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能来这里?”朱亮祖最先开口,“你只是安南知省,为什么可以带兵来这里!”
朱标本想拿出令牌,但他看着朱亮祖愤怒又嫉妒的眼神,明白了什么。
朱亮祖也是自家爹的爱将之一,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可以随意调兵的令牌。
所以朱亮祖的问话,是另一个含义。
朱标本不想回答,但他想起自家爹曾经谈起过朱亮祖的事迹,又想起自家爹领着邵荣让自己叫“邵叔叔”的往事,不由苦笑。
爹啊,如果你没有隐瞒我的身份,是不是你就不会再遭遇一次痛彻心扉的背叛?
“因为我是太子。”朱标甩了一下缰绳,让马走到朱亮祖身边,压低声音道,“你仔细想想也应该能想明白,除了太子,谁还能把‘如朕亲临’的令牌串成项链抛着玩。”
“朱叔叔,如果我不是太子,爹就不会因为我在安南,就用胡叔叔换掉六安侯。”朱标声音很低,别人听不到,但朱标知道,朱亮祖一定能听到,因为他爹说,朱亮祖的耳朵异常好使,“他换掉了六安侯,但没换掉你。广西与安南比邻啊。”
朱亮祖双目睁圆,长刀脱手,哐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