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大明太子,终于带着他不安分的皇帝老父亲,回到了他忠实的南京城。
百官喜极而泣。
以前皇帝乱跑的时候,他们只能傻傻地等着。现在太子居然能把皇帝“抓”回来干活,终于有人能制得住这位暴君陛下了吗!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抠鼻:“这群人太啰嗦,还是杀少了。”
朱标从袖口拿出一方手绢怼朱元璋脸上:“不要用手指抠,抠破了会流血,还脏。”
朱元璋唉声叹气。虽然儿子到了身边很好,但儿子太啰嗦,管东管西也很烦。
朱标见朱元璋乖乖用手绢擦鼻涕鼻屎后,才继续埋头读这次祭天祭祖的礼仪流程。
朱标自己记下之后,还要督促弟弟们背诵。
这次是皇后所生的嫡出皇子亮相。朱桢一是庶出,二是年纪小,今年不参与祭天。等明年,庶出的皇子才会正式走入众人的视线。这也是朱元璋对嫡子看重的表现。
朱元璋对嫡子们一片慈父心,但朱樉、朱棡、朱棣都不领情,只有朱橚在劝哥哥们别抱怨。
显然,朱元璋的二三四儿子都非常厌烦这种“面子仪式”,对穿着沉重又不保暖的皇子冠服被人当猴子观看一事深恶痛绝。
所以他们非常希望朱桢也加入。当自己痛苦的时候,看见别人也痛苦,他们就开心了。
三个哥哥把朱桢往外拖,说要和皇帝老爹请求,把朱桢也带上。
朱桢双脚在地上划拉出两条白痕,惊恐大喊:“五哥救我!”
嫡出的哥哥们祭天,管我这个庶出的弟弟什么事?!我不要被架在火堆上烤!!!朱小六都要被哥哥们吓出眼泪了。
“咳。”朱标背着手跨过院子拱门。
三只熊弟弟立刻松手,朱桢可怜兮兮摔了个屁股墩。
朱橚连忙把朱桢扶起来:“大哥,我有好好背诵!我绝对没问题,不会给你丢脸!”
朱樉、朱棡、朱棣对朱橚怒目而视。
叛徒!
“好。完成抽背,大哥奖励你……”朱标对朱橚招招手。
朱橚连忙丢开便宜弟弟朱桢凑上前,朱标在朱橚耳旁耳语了一番,朱橚眼睛一亮,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朱樉、朱橚和朱棣像是幽灵一样小碎步飘着贴过来:“什么奖励?”
朱橚笑道:“不告诉你们!”
朱标无视三只熊弟弟幽怨的眼神,道:“你们完成抽背,我就告诉你们。”
“虽然我很讨厌这个麻烦的仪式,但我还是有好好背诵。哥,这个你考不到我。”朱樉十分自信道。
朱棡尖叫:“二哥!你不是说你连看都没看吗?你居然背着我偷偷背书!好巧,我也能背。”
朱棣:“……合着你们俩都在骗我?幸亏我没听你们的。大哥,随便考!”
朱橚嫌弃地瞥了三个哥哥一眼。他就知道。
只有朱桢满脸茫然。哥哥们不是为了不想背那个祭天流程而要拉着他一同受罪吗?你们刚刚不还嚷嚷一个字都没看吗?怎么现在就全会背了?
朱小六天真的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没城府的单纯人,但他真的搞不懂哥哥们闹这么一出有什么意义?
朱标哭笑不得。这几个弟弟从小就这样,就是单纯地“耍贱”。
“好,我考考你们。”朱标挨个抽背,满意地点点头,道,“玻璃制作终于有了巨大进展,可以生产出无色透明的玻璃。新年送你们一人一个高倍率望远镜。”
被命名为科学阁的女子科学院与工厂、工坊合作后,朱标将生产和改良交给了他娘管理。
无色透明的玻璃需要用到许多化学知识,他记不清,只能让工匠们自己研究。这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工匠们突然说“技术突破”的时候,朱标还愣了一下。
他还以为,是大块平板玻璃的技术先突破,没想到是无色透明玻璃的技术先突破。
据说大块平板玻璃的技术突破也快了,现在实验室生产已经没问题,不仅能满足一些仪器制作,还能给宫里都换上玻璃窗。
不过朱元璋等人不常住宫里,准备先把别庄的窗户换了。
望远镜?我们终于可以人手一个了?嗷!!!四个弟弟振臂欢呼!
朱桢听说过望远镜,心里有点酸。
朱标对朱桢道:“这次期末能考前三,我送你一个低倍率的望远镜。高倍率的望远镜得先紧着军用,你什么时候能上战场了,我什么时候送给你。”
朱桢眼睛一亮,使劲点头。
朱标拍了拍朱桢的脑袋:“压力不要太大。送你的望远镜我会好好留着,你什么时候考到前三都能得到。”
朱桢再次使劲点头。他在心里道,没有下次,这次一定要得到!
一旬后,祭天祭祖的时间终于到了。
在祭天祭祖之前,朱元璋先祷告天下,重申了朱标太子的身份,并封常葳为太子妃。
太子妃虽然先册封了,但成婚的流程需要很长时间,还要重新修建东宫,所以至少要准备两年。
这两年的缓冲时间,也是朱标自己向大臣们讨来的。
虽然他和常葳过了正月就虚岁二十一岁了,但实际上他俩都刚满十八岁。现在结婚,年纪还太小。放在现代,他们才刚成年。
在常葳二十周岁的时候成婚、要孩子,对常葳的身体更好。
朱元璋也同意。他的想法和朱标不一样,他是想,大明第一个太子大婚,怎么隆重都不为过,必须给朕把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好,绝对不能让标儿的大婚留下任何遗憾。
常遇春对朱元璋、朱标父子对常葳的看重和珍视感动得哭得停不下来,回南京过年的蓝玉也陪着姐姐蓝氏不断抹眼泪,然后叮嘱外甥们绝对不能给常葳添麻烦。
“如果你们胆敢做不法之事,轮不到你们姐夫出手,我挨个收拾!”蓝玉道。
常葳的三个弟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们不是那种人!”
开什么玩笑?给夫子惹麻烦,还需要舅舅你动手吗?我们的同窗同校会一人一拳把我们捶成肉泥。
话说回来,光是夫子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自己的心脏就要被吓得跳快一倍,都不需要同窗同校动手了。
常葳哭笑不得:“还需要舅舅动手?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亲自清理门户就成。”
蓝玉点头:“说得也是。”
常遇春使劲哭:“狠狠揍!”
常葳的三个弟弟们:“……”
好了,别说了,我们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家庭“弟”位,绝对不会给阿姐添麻烦。等明年,我们就滚去外地,不在京城惹你们烦!
太子还未大婚,先册封常葳为太子妃,满朝文武也看出了朱元璋对常葳这个儿媳的看重和喜爱。
他们都没有反对。
以常葳如今的名望和功劳,皇帝做出这种举措,只纯粹从利益上来说,都合情合理。
除了册封常葳,二皇子朱樉、三皇子朱棡、四皇子朱棣、五皇子朱橚皆封王。但与燕王朱文正不同,他们的称号分别为“寿、禄、康、德”,含义为五福中的前四福,并不是以封地为称号。
四位皇子的称号一出现,众臣就明白了,皇帝并不打算让其他皇子也成为藩王,执掌地方实权。
这更有利于太子,但不知道四位皇子心里如何想。
四位皇子都板着脸,严肃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特别是朱棣和朱橚这对双生子。谁也看不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朱标带着四个弟弟,一步一步走完了祭祀的每一个流程,在百官和百姓面前,展现出了马皇后所出的皇子的风华绝代。
他们五人的气度,无不让人心折。
当走到祭坛最高点的时候,朱标回头看了一眼祭坛下跪伏着的文武百官。
他爹为了让他出风头,此次躲在宫里没出来。
他的弟弟们也皆跪在他脚下。
他举目四顾,心中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丝孤单。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吗?果然还是不应该让他们跪下。当自己的亲朋好友都跪在自己的脚下,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朱标挨个把弟弟们拽起来,道:“以后见我不准跪,我不喜欢。”
四个弟弟虽然不知道朱标此刻心情,也使劲点头。
哥哥说不喜欢那就不跪。他们也不喜欢跪。
当然,如果能不跪那个爹,就更好了。他们宁愿跪大哥。
朱标见弟弟们站起来了,百官们在典礼结束后也站了起来,长长舒了口气,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完事,收工,回家!”朱标开心道。
四个刚封王的弟弟们欢呼,帽子都歪了。
底下跟着的大先生们嘴角也都气歪了。
祭天祭祖呢!严肃点!怎么连太子殿下也突然不靠谱了!
朱标笑着领着四个弟弟,大摇大摆地不按照事先规定好的礼仪离开。
我帮爹缔造了大明朝,还将创造一个盛世,天地和祖宗都会很满意,就算洒脱些他们也一定不会怪我。
仰天大笑回家去也!
……
“标儿啊,你真的是我的种,和我一模一样。”朱元璋提着个花灯,说起那日祭天祭祖,就笑得直不起腰。
寻常皇帝肯定都气炸了,但朱元璋,他可开心了。
朱标当时心血来潮“洒脱”了一把,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着鼻子,讪讪道:“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会老实。大先生们快把我耳朵念出茧子了。”
朱元璋笑道:“随他们念!唉,你娘怎么这么慢?”
朱标道:“女子出门都要盛装打扮,当然比男人慢一些。”
朱元璋嘀嘀咕咕一些“出去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回家打扮给我看就好”之类的直男癌话语。当马秀英涂抹着脂粉,戴着珠翠,穿着最新式的衣裙出门的时候,他立刻闭嘴,赶紧贴了上去。
马秀英今年四十二岁。虽经历了许多沧桑,但在朱标从小精心地照顾下,马秀英如现代四十二岁的女子一样风韵十足。再加上漂亮的妆容和首饰、衣裙,在当皇后的时候朴素无比的马秀英,如今经过了精心打扮,艳丽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无比的雍容,看得朱皇帝眼睛都直了。
朱元璋围着马秀英,就像是蜜蜂和蝴蝶围着牡丹花转悠了一圈后,突然眼睛猛眨了几下,落下泪来。
马秀英以团扇掩面,惊讶道:“国瑞,怎么了?”
朱元璋吸了吸鼻子,道:“我就是觉得、觉得大妹子跟着我,委屈你了。以前你跟着我打拼,总是灰头土脸;后来当了皇后,又为了以身作则简朴度日。嫔妃们可以满头珠翠,你除了大典,从来只带着绒花……”
朱元璋抹了把脸,又洗了洗鼻子:“你打扮后这么好看……”
马秀英温婉地笑道:“委屈什么?皇后母仪天下,就应当以身作则,过得节俭些。待我俩离开皇宫,我不是皇后,你也不是皇帝的时候,我们就把好东西穿戴上,不要辜负标儿为我们攒的家底。以后我穿金戴银的时候还长着呢。”
朱元璋接过朱标递来的帕子揩了鼻涕,点头展颜笑道:“对,现在我俩是富商,就该穿金戴银。”
说完,他晃了晃手,手上居然戴了十个镶嵌着彩色宝石的大金扳指。
朱标眼皮子颤了颤,实在不想评价他爹的“豪商”审美。
马秀英戴上了面纱,朱元璋搀扶着马秀英登上了马车,朱标和四个弟弟坐上了另一辆车。
今日元宵节,妃嫔们也能回家省亲,出宫赏灯。朱桢要陪着亲生母亲赏灯,不在这堆弟弟中。
朱标卷起马车车帘,看向马车外的灯火通明,不由晃神。
“大哥,你在发什么呆?”朱棣把脸凑过来。
朱标推开朱棣离得过分近的脸,道:“我想起了南京城第一次元宵烟花。”
其他三个弟弟也凑了过来,听朱标回忆过往。
那时朱标年纪都很小,弟弟们更小,连朱樉都在家里酣睡,没能出来闲逛。所以,这个元宵节只存在朱标的记忆中。
用自己赚的辛苦钱来买花灯和面具的朱标的第一届学生们,和用“牵引带”拴着他们遛孩子的学生家长;
装瞎子摆占卜摊的叶大先生、叶二先生和刘伯温先生;
为人写对联,写着写着就用头发当毛笔的宋先生和王先生;
摆摊卖东西的徐叔叔和卖艺的汤叔叔、周叔叔……
还有那一场盛大的烟花,与骑在爹的脖子上、与爹一起看烟花的自己。
回忆往昔,那一场烟花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但又仿佛就在昨日,想起时画面如新。
朱樉指着窗外,道:“大哥,你说的卖艺,是指这种吗?”
朱标:“啊?”
前面人流量很大,街道“交通管制”,只准步行。朱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正在看卖艺的爹娘身边。
脸上画着奇怪花纹的徐达正在耍大刀,把大刀往汤和身上劈。不知道他们俩耍了什么花样,刀劈在汤和身上一点印子都没有。
周德兴敲锣打鼓,让看客们走过路过莫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他们三人穿金戴银的夫人,在台下疯狂撒钱叫好,引发不少人跟风,正在当托。
朱标嘴角微抽:“嗯,就是这种。”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币,默默放到了台前的篮子里,然后拉着兴致勃勃仿佛也想登台演出的自家爹离开。
一家人挤在人群中,慢悠悠顺着人群一起观赏花灯。
朱棡突然指向一边,道:“那个登台唱戏的人是不是正哥?”
朱元璋护着马秀英赶紧往台前挤,朱标连忙跟上。
他抬头一看,登台唱戏的不仅有正哥,还有蓝玉。只是这次蓝玉演好人,正哥演坏人。
台子一旁拉着二胡的是忠哥,弹着古筝的是……英哥?
看着一脸苦相的英哥,朱标敢肯定,英哥又是被正哥和忠哥道德绑架“你不来就不是兄弟”给逼来的。
咦?现在上场的莫非是泰山大人常遇春元帅和我媳妇常葳?
朱标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币,这必须厚赏!
看了一会儿戏,弟弟们叫着肚子饿了,朱标拉着还想继续看下去的爹离开戏台子,去找吃的。
为了让老伙计们都看到朱标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祭天祭祖,叶琛和胡大海也从广东被叫了回来。
现在叶琛正在煮馄饨,花云在和面,胡大海在包馄饨,康茂才在收钱,花云的义子、也是朱元璋的义子花文逊在当跑堂。
“唉?太……哎哟,咳,标儿?”花文逊被朱元璋踹了一脚后,试探性地问道。
“嗯,文逊哥好。一人一碗,纯肉馄饨。”朱标礼貌道。
被朱标叫了一声“文逊哥”,花文逊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好嘞!”
朱棣抱怨:“一碗哪够?”
朱标道:“接下来还有很多好吃的。你现在吃饱了,等会儿还吃吗?”
朱棣立刻闭嘴。
朱元璋用胳膊肘撞了撞朱标:“你看见没,胡大海满脸幽怨,像个怨妇,爹去瞅瞅他幽怨什么嘿嘿。”
朱标叹了口气,任由他爹去打听。
他爹回来后,笑得差点让胡大海拎着菜刀追过来。
“标儿,你胡叔叔啊,哈哈哈,他没想到来陪叶二先生摆馄饨摊子,居然花云和康茂才也来了。”朱元璋大笑。
朱标疑惑:“为什么花叔叔和康叔叔也来了?”
他话音刚落,王袆拎着几大块肉过来补充馄饨摊子的食材。
哦,是云南文官三人组啊。朱标明白了,这个摊子一定是叶二先生和王先生一起支起来的。
叶二先生亲手将馄饨端上来,朱标喝了一口馄饨汤,好奇地问道:“叶大先生不在吗?”
叶琛道:“堂兄在说书,标儿你要找堂兄,去前面最大的酒楼。”
哦,我开的那家酒楼?朱标点点头。
吃完馄饨,朱标等人按照叶琛指的路,果然在酒楼的大堂里看到了叶铮叶子正大先生。
叶铮身旁还有两个说书先生一起说书,那两个说书先生居然是施耳和罗本。
他们三人好像比上了,不像是说书,倒像是在一起说相声,要把对方压下去。
施耳和罗本来南京探望季仁寿、刘基时,朱标与他们见过一面。
若不是他们二人认出了那几个曾经在张士诚身边阿谀奉承的江南士绅,朱标在应对南北榜案的时候也不会准备那么充分,更没可能让常葳提前蹲守等待抄家。
先把南北榜案查清楚,再让人去抄家,那些人的财产早就转移了。
两人坚称自己不是为了大明才主动帮忙,朱标仍旧为二人记了功劳,在南京给两人赏赐了一座大宅子,二人就干脆留在了南京继续写小说。
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今日怎么没和季先生、刘先生一起逛街,居然和叶大先生在一起说书。
朱元璋很想听说书,弟弟们不感兴趣。朱标担心亲娘累着,就让爹娘留在酒楼继续听说书,自己带着弟弟们继续逛街,看还能不能找到几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