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池昼而言,这是最高的诚意,完完全全、毫不保留的信任。
“为什么?”夏野问,“我们没有这么熟吧。”
池昼似乎是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夏野,有没有人说过你像猫?”
夏野不说话。他很想看看池昼此刻的表情,可惜他看不见。
“我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进入我的领域不代表什么,”池昼好整以暇的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可以相信的人,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夏野轻轻应了一声。
“真的不试试?”池昼笑道,“当我的向导应该挺好玩的。”
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正在融化。
池昼的信任真诚炽热,像一簇火焰,令他难以抵抗。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将池昼当做信仰了。
与宣传片中的幻影相比,真实的池昼更像是神的化身,但他不想沉沦。
夏野摇头:“我不要。”
—
他偏过头,说起自己的梦境:“我确实做了噩梦。”
听完之后,池昼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你在梦里看见了浓雾,无数火球从天上落下来?”他确认道。
“是的,”夏野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两边有很多没有完工的建筑,感觉很熟悉,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跟池昼描述了一遍那些建筑,池昼沉默良久。
片刻后,池昼终于开口:
“我来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吧。”
夏野:“什么地方?”
“十二区污染事件中,核心污染区就有一片这样的雾。”
池昼言简意赅的说:
“核心污染区里寸草不生,植物全部枯萎,动物在起雾的时候拼命往外逃,但还是被浓雾吞没了,那是一场会吞没一切的雾。”
“我见过一个从雾里逃出来的人,他脸上的皮肤融化了一大半,有的地方露出了骨头,他说那片雾会吃人。”
池昼的声音很淡,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必须用这种方式,他才能让自己冷静,对夏野说出那里发生的一切。
“我和上校带队进入浓雾,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首领’。”
夏野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唇,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举动。
“然后呢?”夏野轻声问。
“首领当时还是个小毛球,没什么战斗力,很快就被上校抓住了,”池昼说,“但没什么用,那片雾是‘女王’为首领打造的襁褓,首领被抓住后,雾气暴走了。”
“上校的小队全军覆没,我把他拖进普罗米修斯的驾驶舱,才保住他一条命。”
池昼的句子像是从骨头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森森冷意。
“上校的向导在战役中牺牲,他近乎狂化,再之后你也看见了,上校不问世事,与酒为伴。”
夏野的指甲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
在梦中,夏芷主动走进了雾气里,他已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他的妹妹,可能不完全是他的妹妹。
“池昼,”夏野一字一顿的问,“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属于哨兵的精神领域在他面前展开,池昼用行动给予了他答案。
面对池昼的坦诚,夏野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杀了首领之后,我接收了一些记忆。”
夏野缓慢的说:
“那些记忆跟它们的星球有关,全都很……诡谲,我形容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嗯,”池昼声音平静,“然后呢?”
“我本来以为那是某种精神攻击,但那些记忆一直没有消失,然后,我梦见夏芷走进了那片雾里。”
夏野的声音里藏着一丝迷茫: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那可能是夏芷的记忆。我记得我带她偷偷溜出孤儿院,去商业街买糖吃,首领不可能知道这种细节。”
“我记得你说过十二区外星污染的事,你妹妹在污染中失去了视力,对吗?”
夏野注意到他的用词很奇怪。失去了视力,而不是瞎了。他怀疑池昼可能知道些什么。
他点头:“是的,她受了很严重的伤,但一夜之间痊愈了,医生都说这是奇迹。”
池昼声音温和:“这种事确实很少发生。”
“我一直以为我的记忆没有过偏差,但我发现我错了。”
夏野低下了头,池昼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我记得夏芷只有我肩膀那么高,但是,刚刚那个梦里,她跟我一样高,”夏野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他难以启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遗忘已久的秘密:
“我跟夏芷是双胞胎。”
池昼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池昼。”
夏野叫着他的名字,失去了视力的眼睛注视着他,那双冷淡的、不可一世的眸子中盛满了惶恐。
“告诉我。”
“我的妹妹是怪物吗?”
“我……是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