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已经退至了储藏室的门口。
他跟果冻的距离很远, 几乎隔着大半个储藏室,如果果冻有脑子,就不会选择他作为攻击目标。
但它只是依据程序设定运转的东西, 程序设定中, 它应当优先处理攻击力较弱的目标。
肺部旧疾复发,因为注射药剂而无法行动的夏野,显然是最好的目标。
更何况……
他刚刚手持一柄匕首,狠狠划开了它的保护膜。
在果冻的判定程序中, 此刻的夏野既危险,又脆弱。
必须在这种时候除掉他。
黏腻的粉红色触手上, 鲜红的溶液正在缓慢的滴下来,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小的抛物线, 滴落在地面上, 燃起一点白色的烟。
夏野垂下眼, 看向地面,沉褐色的精铁地板上,红色溶液正在一点一滴的腐蚀着它, 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如果被这样的东西碰到,一定会在皮肤上烧出一个血洞。
—
但是,他动不了。
针管里的试剂正在急剧减少,透过皮肤流入血管, 夏野刻意加快了针剂推入的速度, 带来的副作用便是血管为了接受药物,不得不微微扩张, 带来一丝针扎似的痛。
高浓度基因修复剂正在他的身体中生效, 被血液带向四肢百骸, 受损的细胞在短时间内被大量修复, 令夏野头晕目眩。
最后一滴试剂涌入血管的同时,夏野骤然扔掉了针管,再次握住了匕首。
只是握住刀柄的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
眼前是一片五光十色的黑,像是万花筒一般,数不清的混乱色彩从他的眼前闪过,遮住了他的视线,连方才已经冲到他面前的果冻触手,都被消弭在了这片色彩里,很难找到它的踪迹。
糟糕。
是基因修复剂的副作用。
基因修复剂并非科研所开发的正式药物,而是处于实验阶段的试剂,被一些工作人员偷偷运了出来,才会在黑市里流通。
根据使用者的身体素质,有概率产生包括但不限于头晕目眩、四肢酸软、呼吸困难的各种副作用。
夏野对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就是那种十次里有八次会出现副作用的人。
恰巧这次运气不好。
酸软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刀柄,夏野屏息凝神,听着风的声音。
精神领域无法构筑,但在夏野的强行催化下,精神力仍旧凝聚成了半透明的线条,向着半空中延伸,捆住了果冻的触手。
为了抓住夏野,果冻早已将所有的能量全部凝聚在了触手上,此时,它的躯体变得近乎透明,胶质状的凝液失去了色泽,只剩下薄薄一层,连里面挣扎的人都清晰可见。
孤掷一注的触手被捆住后,果冻愈发认定自己的程序判定精准,眼前这个人危险度极高,应当首先抹除!
触手刺向了夏野的面门,几乎是同一时刻,匕首挥向了触手。
—
耳边传来了猎猎风声。
夏野不知道这一招是否有效,冲向他的触手数量极多,粗略看过去,像是有十几条,绝不是一刀能斩断的数量。
他只是想拖延时间。
他计算过池昼的速度,从他的位置到池昼的位置,三秒之内,池昼一定可以到他的身边。
触手的攻击确实猝不及防,但他不觉得池昼无法应对。
匕首划开了一条触手,内里的红色溶液如雨点一般泼了下来,夏野急速后退,背部几乎贴在了墙上,没有一丝缝隙。
在他的左右,冷白色的骷髅正散发着幽幽的光,朝他咧着嘴,发出无声的笑。
泼天的红雾中,夏野听见了“天道”出鞘的声音。
极细极轻的一声“叮”的轻响,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光,直直冲向了果冻。
他看向了池昼的方向。
副作用正在慢慢消失,五彩斑斓的光点从他的眼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亮起来的视野。
黏腻的凝胶状物体正从果冻的身上掉下来,夹杂着碎裂成齑粉的保护膜,全数落在了布满红色溶液的地面上,融化成一道道白色的烟。
沙沙的声响,刺啦刺啦的声响,咕叽咕叽的声响,全都混杂在一起,像是果冻正在发出一声声痛呼。
灌满了红色溶液的触手迅速缩了回去,再次变成了粉红色的凝胶。
果冻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修补着自己的身躯,然而,它这一次的努力却完全没产生一点作用。
不论它凝聚出多少胶质状的物质,想要修复自己,全都于事无补。
池昼斩碎了它的保护膜,失去了这一层物质后,它的活性如同流水一般,正在飞速消失。
果冻迅速的坍缩下去,萎缩成一层薄薄的塑料状薄膜。
—
下一秒,池昼出现在他的身旁,将他从骷髅堆中拉了出来。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里藏着焦急。
夏野摇头:“没事。”
他的视野已经完全清晰了,基因修复剂造成的副作用消退后,夏野再度恢复了冷静。
他打量着地上块状物,果冻被斩碎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形态,只剩下一团又一团粉红色的不明物体。
刚刚是果冻最脆弱的时候,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夏野的身上,连最为致命的红色溶液都灌入了触手之中,孤掷一注的要将夏野杀死。
为此,它的本体失去了一切防御能力,只需要抓住机会,便可以将它彻底斩碎。
池昼的判断是正确的,本体失去活性后,触手自然跟着委顿了。
“它没碰到我,”夏野说,“去看看那些人怎么样了。”
池昼不再追问,手指从他的手腕上松开,说:“嗯,刚刚光顾着看你,没注意他们的情况。”
夏野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储藏室中央的地板上,果冻留下的薄膜凌乱的凸起,里头的人挣扎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口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是两个男人,全都憋得老脸通红,汗珠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一看就是在果冻里待了很久,被闷得狠了。
一个剃着光头,手臂上肌肉结实,皮肤上被烫了一大串水泡,看来就是刚刚伸出手的人。
他手上提着一只粗壮的狼牙棒,一双鹰眼警惕的盯着四周,生怕还会有什么危险。
另一个烫着爆炸头,长得有点尖嘴猴腮的,细长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像是个鬼主意很多的人。
爆炸头一眼就看见了旁边的夏野,连滚带爬的冲到他们面前,一叠声的说:“谢谢谢谢,谢谢救命恩人,两位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光头男跟着弯腰作揖,两个人的作派都像极了从武侠剧里穿越过来的。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像是在泥水里滚了几个来回,沾满了污渍和血迹,一见到夏野和池昼,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一脸激动的往他们面前冲。
“你们是什么人?”夏野不动声色的问,“来这里干什么?”
听见他的问题,光头男和爆炸头面面相觑。
他俩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推推搡搡半天,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夏野并不催促,只是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他们。
—
爆炸头表面上在跟光头男推搡,其实悄悄抬起了眼,观察着夏野的神色。
少年的皮肤很白,没什么血色的模样,被清冷的白色灯光笼罩着,显得整个人都像是一块冰。
森冷的气场压了下来,令爆炸头悚然一惊。
他推了推光头男的手肘,压低了声音:“赶紧的,说实话。”
光头男声音更小:“真说啊?把咱们抓走了怎么办?”
他们眉来眼去,讨论得起劲,以为别人听不见,却不知道哨兵和向导的听力比普通人高出数倍,将他们的悄悄话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