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亲王府前,时星拜托佣人转交一个盒子给陆律。
是陆律送他的一件特殊含义礼物,这些年不论在哪里,时星总是带着的,不过现在……没有必要了。
等压着情绪踏出亲王府,时星忍不住跑了起来。
仿佛要把让他痛苦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冷空气入肺,时星又咳了几声,但他不想停,想最后任性一次。
按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是无法离开安城的,更不消说一路从安城到帝都,再辗转抵达亲王府。
他……是不顾医嘱吸收了大量的晶石能量,才行的。
但他已经不能彻底消化它们了,这举动无异于饮鸩止渴,时星不确定过了今天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趁着还能跑的时候,时星不想让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
其实他和陆律走到今天,裂痕累累,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时星都知道的。
再没有人比他心里更清楚的了。
但是,但……
不到最后一刻,不是亲眼见到,不是亲耳听到,时星总是会心存一丝侥幸的。
当初深信不疑的选择,近十年的情谊,别人讥讽也就算了,倘若连他都能轻易否认,那该叫他情何以堪啊?
大雪覆盖的中央公园只剩下纯粹的白,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反射得时星睁不开眼。
视线被阻断,亲王府内的种种场景便再度纷至沓来。
碾灭时星的最后一丝侥幸。
正如他告知熟人的,亲自确认了,便也不得不死心了。
“什么人?”
“停下!”
“别动。”
蓦的,呵斥和数道高阶精神力同时炸开。
时星被吼得一激灵,抬眼才惊觉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群严阵以待的军人,而他……径直冲向了他们……
本来还是能停的,但被数道高阶精神力同时扫过,身体几乎是瞬间失控,时星不由分说朝着朝着最中间坐着的那人撞去。
刚靠近,便感知到了一股近乎恐怖的精神力。
危险!
心下悚然,就在时星默认自己将被这股力量撞出去时,那无可躲避的压迫感又如潮水般褪去。
倒下前,时星余光瞥到对方好似对着他身后抬了抬手……
撞击瞬间让人晕眩。
有那么几个呼吸,时星听不见也看不见。
等他再有意识,身体正不受控地剧烈咳嗽着,眼前景象扭曲……
他身体太差了。
他……快要死了。
等这阵咳嗽稍缓,时星才发现对方任由自己扑到了身上,一只手伸出抓握着他右臂,让他不至于彻底摔倒的同时,也堪堪维持住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礼貌的距离。
后背突然被安抚地轻拍了两下,一个低沉的男声迟疑道,“你还好?”
捂着嘴竭力控制,时星嗓音沙哑,“还好。”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静默。
时星想,大抵是他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幸而对方并不纠结,“自己能起来吗?”
时星抬头,撞入一双烟灰色的眼眸。
很特别的眼色。
近处男人五官深邃,气质卓然,静静看着人的时候,不怒自威。
明明是他眼睫上抬凝着时星,时星却觉得自己是被这视线所俯视的。
想到那股的强大精神力,时星心下一紧,猜测自己恐怕是撞到了某位帝国的大人物,背脊一僵,顾不得手忙脚乱赶紧起身。
男人又扶了他一把。
伸出的手骨节分明,小指外侧有颗红色的小痣。
等时星站直了,杵在一群秩序井然的军人中间,那种森严纪律所带来的无声威慑,便愈发强烈了。
时星也愈发感觉到了对方身份地位上的超然。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时星道歉。
“蓝星人?”男人长指在扶手上轻点了点,“是和监护人吵架了?”
意识到对方误认为自己还在成熟期中,时星一时语窒。
不知道怎么回,时星转而问了下离开的路。
男人不语,他身边的随从给时星指了方向,也不动声色的隔开了时星。
再一遍道谢,时星说了再见。
看出时星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男人也不再追问,平静点了点下颌,算作挥别。
高高在上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显得格外寻常,仿佛本该如此。
时星走出一段路,又被他随从追上塞了块晶石入手。
“殿下让我把这个给你,不论如何,希望你尽快回监护人身边。”
蓝星人对帝国珍贵,成长艰难,军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极为友好。
能量浓郁,是块高级晶石。
握着,时星感到了久违的善意。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见坐着的男人肩背挺拔,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时星小声道了句,“谢谢。”
等时星身影消失在雪色中,一位军官对男人道,“殿下,婚礼推后了。”
男人挑了挑眉。
“陆律中将那边出了点事,似乎,在亲王府里找什么人。”
“还有,薛院长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说今天雪太大了,强烈要求您回飞行器内休息。”
如果时星走前能仔细留意地话,会发现男人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多少。
是同样死气沉沉的苍白。
这天时星回了安城,但没有撑到回家。
跌在积雪里,瞳孔涣散前,时星恍惚看见了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入自己眼眸。
他好像,跟着这漫天雪花一起,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