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神情的微妙变化, 时星都尽收眼底。
任彦永的慌张,和韦真铁青的脸色,也都看到了。
看到了,并不第一时间发声调和, 而是等众人都显露出最真实的表情反应后, 才以一个会议发起人的身份,悠悠张了嘴。
“常老师作为前议院议长, 想必议院的大家还熟悉, 长老会这边……”时星笑了笑, “刚听任会长开口的称呼就是常议长, 就算是有些时日没见了,我猜应该也不陌生。”
议院:“……”
长老会:“……”
这话说的,议院何止是熟悉,要不是碍着立场不对, 韦真又杵在前面,以一把手二把手各个激动的心情,哪里会沉默这么久,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候他们老议长了好么!
而长老会……开玩笑,常泉在任的时候文职官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别说开口就能叫出曾经的称呼, 何妆闭眼还能背出常泉任期做出的卓越政绩, 共计三大点五小条……
不管大家内心的暗流涌动,时星笑容不减, 继续道, “找常老师来, 并不是借助常老师之前的身份, 为我自己寻一些便利。”
话讲得委婉, 说人话,就是不是找常泉来拉参议院的票的。
不过哪怕听懂了,任彦永和韦真也不会相信。
时星:“而是如会长还有议长所认为的,我对帝国政务只知道个皮毛,了解尚且浅薄,所以,此基础上,我怕自己考虑问题不够全面,找常老师来旁听分析,一则给我的提议做一些补充,查漏补缺,二则,议院和长老会的观点说不定也不够全面,以常老师的身份,指摘一二也没什么不妥当。”
话弯弯绕绕的。
费楚和符青听着费劲儿。
但那只是军官的感觉,文职常年说话都是这种口吻,文件还会写的更书面官方,脑子转一下,真实意思大体就出来了。
听懂了,知道常泉在此的真实作用,韦真与任彦永再度陷入沉默。
时星说什么让常泉给他查漏补缺,并不是主要的,重点在后半句,长老会和议院提出的观点都是有立场和角度的,时星对内政和局势了解不够多,在某些方面没法反驳,但常泉不一样,常泉……官场沉浮百来年,有什么是他这种老狐狸不知道的?
所以常泉的主要作用,在于“有理有据”地反驳议院和长老会。
而更堵心的,是常泉的政见立场,从来都是开放的,以帝国为中心较为先进大胆的那一批,相比起来,韦真和任彦永的政见都相对保守。
任彦永扶额。
会议还没有开始,他真实地感觉到了头疼。
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写那份检讨了,就问他吹毛求疵地写到半夜时星会看吗?呵。
而比起任彦永,见到常泉,现议长韦真更是感觉到了骨子里的压制。
无他,议院现在的高级议员大半都是常泉带出来的,难道他就不是了吗?
他也是啊!
而且曾经是不太讨常泉喜欢的那个。
看到常泉,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讲的内容,韦真已经开始幻视一些十多年前,常泉拿着文件卷成纸筒敲自己脑袋,骂自己不开窍榆木脑袋的场景。
就……非常牙疼。
时星找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找了常泉,找别人最多让他感觉棘手,找常泉是会心悸的程度啊!
任彦永和韦真的心理活动都十分精彩,可惜时星听不到。
时星说完,常泉矜持地也点了点头,克制道,“今天受邀来皇宫,也是因为陛下紊乱期一事,临危受命。”
“我在此,跟随小殿下出席,并不代表我无条件支持小殿下,当然,也不代表我支持议院和长老会中的任何一方。”
“大家准备充分,对自己的立场坚持都有详尽的理论观点支撑,各抒己见即可。”
“我有主理参议院百余年的经验,这些年自认对星球星系之间的关系与形势,看得还算是透彻,也没有老到糊涂,如果大家的预判和观察有什么偏差,也能及时指出,一起商议。”
又是一套官话,费楚扶额,想申请离场,听不懂,关键是他也不想试图搞懂。
议院和长老会的众人却听出了点别的,常泉说自己立场的时候,对时星用的词是“不会无条件支持”,对议院和长老会则是“不代表支持”,两句略有不同的用词,常泉态度已然分明。
任彦永生硬道,“那这么说来,常老师心里是偏向小殿下的咯?”
面对直白的问题,常泉泰然自若,甚至还点头承认道,“自然。首先这是帝国法律赋予小殿下的权利,小殿下肯拿出来和大家好好讨论,而不是走法律程序,容忍你们的侵权行为,于情于理,难道我不该偏向小殿下吗?”
任彦永/韦真:“……”
须臾,韦真僵硬地点了点头,咬牙,却不得不认同道,“常老师这样说也有道理。”
常泉:“都是为了帝国。”
任彦永干笑:“是啊,我们也是为了帝国。”
同一句话,重复一次就莫名气弱了下来,可恶。
常泉却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不留情面道,“你们最好是。”
任彦永/韦真:“…………”
辈分大一级压死人,常泉积威甚重,身份地位上,常泉这样说两人还真没法反驳。
尤其是韦真,甚至已经觉得今天的常泉格外温和了。
时星将节奏拉回来,“常老师的来意大家都清楚了,那我们正式开始商讨吧。”
“先从议院还是长老会开始?”
说完又道,“不过两个单位应该提前都商量过了,那一个主讲,一个补充吧。”
今天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任彦永对时星话中有话的暗讽也没什么感觉,麻木了。
任彦永和韦真说了两句,决定还是按商议的,由议院先开始。
韦真做好了准备,单看自己的稿子还是很有信心,就是抬头看到常泉,顿时又觉得信心如梦幻泡影,一戳就碎。
以前的以前,他可经历过太多次信心满满,被常泉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刻了。
包括这个议长,如果不是陛下……只怕也轮不到他身上。
摇了摇头,韦真给自己打气,士别三日,领导议院多年,他也成长了不少,不会也不应该再发生以前的情况。
韦真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始,就被常泉打断了。
常泉:“对了,声明一下,正如我说,这是小殿下的合法权益,所以这场会议的中心是议院还有长老会要说服小殿下放弃权益,为帝国更大的利益让路。”
“而非,也不能是,小殿下要说服你们,获取你们的同意。”
“因为本质上,这并不在你们的职权范围内,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意。”
“有异议吗?”
时星摇头。
任彦永和韦真窒息,被盯着,崩溃也摇了头。
常泉用了三句话拨乱反正,双方地位瞬间交换,求人的变成了被求的,原本十拿九稳的,现在内心里反倒是七上八下。
常泉如此强势,任彦永不服气道,“如果小殿下真的想当成自己的权力行使,那大可不必开这个会议,直接走最高法的途径就是。”
韦真心头一突。
常泉义正严词:“如果不是你们反对,能有这个会?”
众人一哽。
常泉:“开这个会是给你们的主张一个申辩机会,如果你们不想要,你这个提议也不错,联盟外交官快要来了,大家都节约一点时间,不想最后努力一次的吱个声吧,都认命的话,现在起就好好准备小殿下接待联盟的材料,把精力都用在刀刃上。”
不料常泉还能顺杆子往上爬,任彦永瞠目结舌。
可常泉资历见识各方面都比他深厚,又在理,骤然骂起来,任彦永还不好回嘴。
何妆赶紧找补,“怎么会,会长说笑的。”
常泉:“文职人员,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上一任老会长可不是这样的。”
常泉:“主张的是你们,想放弃的也是你们,把皇宫还有皇室当成什么了,如果实在是精力不济,代表不了整个长老会,提前一点离职也是可以的,免得拖着参议院和你们一起过家家。”
任彦永:“……”
何妆:“……”
长老会一干成员:“……”
常泉:“长老会的时间价值几何我不知道,议院人员的时间,连同小殿下的,都是很宝贵的,接下来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不知所谓的话。”
现场所有人噤声。
常泉顺了顺气,又向时星告罪,“以前的工作习惯,有些逾越了。”
时星笑眯眯的,“怎么会,常老师说的在理。”
看着时星的笑容,任彦永觉得今天这口气是顺不下去了。
时星:“常老师多说了几句话,大家就当是提醒听着便罢,继续吧。”
再继续,韦真感觉自己已经被常泉的骤然发作,打掉了周身气势。
常泉就是这样的,但凡抓住错漏,就能不断放大,本身是有理的,被抓几次,有理的也会怀疑自己没理了,韦真内心不禁长叹,同样都是队友,时星的怎么就那么顶,反观自己的,怎么能那么拉!
韦真声调平平,已经失去了梦想。
论述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