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律脑子嗡嗡的。
那一拳力道不小, 虽然是由蓝星人打出来,在树巢的教育经历却让陆律了解他们种族,明白这种力度,是没有留手的。
他像是一下子被打懵了, 又像是被打清醒了。
头脑中出现雪白的噪点, 陆律偏着头视线落在虚无处好久,才缓缓聚焦, 摆正头颅。
陆律:“所以那天……你在啊。”
陆律:“那天就是你匹配的时候, 对不对?”
时星听到这两句话,心情复杂。
他不是很想见陆律, 原因也简单,觉得没必要。
过去的拉扯就留在过去吧。
他已经拥有了很好的现世, 以前不愉快的一切,时星选择掩埋,重新开始。
在树巢的时候还时不时会做一些噩梦, 梦到痛苦和挣扎。
但是与殿下匹配后, 再次离开树巢,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挣脱出来, 时星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新生。
不仅他想要的都得到了, 他不再幻想的一切, 比如一段新的稳定感情, 命运也再次慷慨馈赠, 让他如今的生活充足又安稳。
他走出来了。
反观陆律,却像是越陷越深了。
不过短短一年半, 陆律的模样气质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从在树巢里的阳光开朗, 变成了眼前的,乍看有些偏执得不正常的青年。
时星见过这种陆律。
上辈子。
和谭韶拉扯的时候,深陷于家族问题痛苦的时候,陆律背着他偶尔会露出这样癫狂的神色。
心内轻叹一口气。
想了很多,却不过也就是眨眼间。
时星平静,“这些和你找我,又有什么关系吗?”
陆律眼底情绪剧烈翻涌,胸口起伏几瞬,下意识的,就要上前。
换成以前的时星摆脱不了。
现在的,自然不可能让陆律再范。
陆律一有动作,立刻被时星的精神力不由分说推开了一米多,瞬息之间完成,无可反抗,在这种高级别精神力的压制下,陆律差点跌倒。
时星:“有话说话,不用靠太近。”
陆律讽刺,“陛下不准别人靠你太近吗?”
默了默,时星实言,“我不想你靠我太近。”
话语直白,赤`裸,扯下两个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既然陆律不想好好交流,时星觉得自己也没必要一直给对方留余地。
“是吗,我还以为是陛下……”
话还没说完,肚子上挨了一拳,陆律顿时躬身,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星没动手,是借助精神力造成的伤害,但时星的精神力,比他亲自动手可怕多了。
时星近乎冷漠道,“慎言。”
“你来找我,想说的肯定是我们之间的事。”
“要说就好好说。”
“如果不想好好说,我的军官也不介意再次将你扔出皇宫。”
顿了顿,又添道。
“侮辱皇室是什么罪名,你家也不可能没教过,就不需要我来提醒了吧。”
陆律要怎么说他,时星都无所谓,但是不想听到对方胡乱攀扯殿下。
不喜欢,不高兴。
这一下打得重了点,陆律很是吃了些苦头,缓了好久才直起身,似是嘲讽道,“听起来你很喜欢陛下。”
时星沉默以对。
这实在和
陆律无关。
满头冷汗,陆律却对着时星挤出了个笑容,苦涩又无奈,“好久不见。”
迟来的打招呼。
时星点了点下颌,“好久不见。”
客套又疏离。
陆律看着时星神色复杂,时星看着陆律的眼神却格外的空,看着陆律,陆律却并不在他眼里。
这种无波无澜的眼神,陆律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代表着什么。
一年多不见,几步之遥,两个人却仿佛并不在一个世界了。
哦对,时星现在是陛下的伴侣,他们确实,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陆律想抵抗,却无从抵抗。
认知不允许他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些。”
明明只是平叙,但陆律就是觉得自己的话语格外苍白,像是想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硬生生找到微末的交集似的。
“你也是。”
见陆律冷静了些,时星直入主题。
“在边境线的时候就在母舰周围绕,既然一直想见我,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停顿片刻,直言道,“下一次求见,我可能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陆律:“你变了很多。”
时星:“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你改变也不小。”
时星:“至少以前我认识的陆小少爷,不屑于这么死缠烂打。”
这句话仿佛戳中陆律什么痛处似的,让他神色阴沉了一瞬,又极快恢复了正常。
陆律闭眼,“你说的对。”
重音下压,除去时星一事,其中更应该饱含了对陆家家事的苦痛感受。
很有一阵,两个人都没开口。
风从空中吹拂而来,留恋地拂过时星脸颊发梢,又悄悄远去。
想到某个人,时星心绪格外的平稳。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事情的?”
好久,陆律询问道。
在树巢的时候他就想问,只不过那个时候家庭带来的浓重无力感,几欲逼疯他,现在再问,时隔一年半,过了那个节点,不再冲动,情绪变得麻木,问出来,也只是因为曾经太过执着,想了却心愿。
答案对陆律并不重要。
某一时刻,两个人都这样想。
陆律是带着某种认命的悲观情绪。
时星则是就事论事。
“很重要吗?”
时星淡淡反问。
有那么一两刻,陆律在时星身上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压迫感,对方只静静将他看着,却给了他被俯视的强烈错觉。
时星是站在高位上说的这话,哪怕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陆律喉头滑动,惨然,“我想知道清楚。”
这句话触动了时星。
这话,陆家陆黎事情爆发出来时,陆律也这样对谭韶说过。
只不过那一次谈话,几乎摧毁了陆律对陆家的认知。
侧身看了眼宫殿间风景,时星轻出了口气。
“谭韶,你母亲,名义上是谭家幼女,但是谭家其实还有个小女儿,只不过在早年夭折了,同辈人清楚,你父辈那一代,比谭韶小上五岁的长辈却不清楚。”
“比起你大哥,你二姐其实更喜欢军旅生活,喜欢战场上的指点杀伐,她精神力比你和你大哥低一级,但是很会利用武器达到越级压制的效果,她现在带领的队伍,也都配备了她指点的武器。”
“最后,你大哥……手臂上有一块烫伤,很小一块,一直没有去医院处理,是小时候替你挡滚烫的水留下的。”
“闻希没什么好说的,性格好,哪怕不受谭韶的待见,也依旧从中试图调和你大哥和你母亲的关系,但是你大哥看得很清楚,他的调和没什么效果。”
时星每说一句,给陆律心中带来的震撼,风暴,就成倍地增加。
这些都是陆家的私事,没有接触过的,是决计不会知道的。
陆律嗓子沙哑,愣愣,“你……”
“我为什么会知道?”
时星转过脸来。
看清楚他神情的那刻,陆律又仿佛被一盆凉水浇醒。
从那张熟悉的脸上,他看到了绝对的冷静。
时星说着他家的事,却不是自己的事,时星是在用,一种局外人的目光和语气,叙说这些事情。
这些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星:“陆律,我做过一个梦。”
“我选择过你。”
感知到什么,陆律惶惶,“什么意思?”
时星直视陆律,清透的蓝眼睛如昔,但这一次,陆律却感受到了蓝色骨子里浸出的冰冷。
“字面意思。”
“我不觉得是假的。”
“我说的这些,也是从梦里知道的。”
从参议院出来,上飞船的路上,池曜蓦然抬头,接过一缕向他吹拂而来的风。
池曜感受到了时星的气息。
看一眼通讯器,今日帝都风向确实是从皇宫到参议院的。
有什么值得让时星动用精神力?
还不是治愈精神力。
强度高得风飘了那么远,还没有吹散那一丝气息。
“全速回宫。”
上了飞船,池曜命令道。
许今应池曜要求,稍后汇报道,“符青说是星星的一个同学,找来了。”
“同学?”
池曜下意识脱口:“时冉?”
记忆中,也就只有这一个时星的同期和他关系亲近。
许今愣了愣,低头确认了下,看清确实不是,才摇头。
“是陆光誉的小儿子,陆律。”
池曜拧眉一瞬,想起来了,“之前他精神海有问题,申请去树巢接受母树精神力?”
不然怎么会和时星是同学。
许今点头,“是这样。”
池曜总觉得哪里没对,但是想不起来。
故事从开始的美好,到末尾的破败,陆律听得几乎要站不住。
“最后呢,最后怎么样了?”
婚礼之后,陆律希望听到一些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