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命和奴婢的命本就不一样,姐姐受了这等酷刑,在主子眼里不过是擎肘自己的手段罢了。
莹雪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王氏悲凉一笑:“母亲,你放心,我会为姐姐寻个公道。”
哪怕是赔上自己这条命。
莹雪不顾王氏的阻拦声,头也不回地推开了屋门,却被背上驮着父亲的丝竹吓了一大跳。
莹雪往方大的下半身一瞧,只见他的小腿上到处是触目心惊的伤痕,且不断有血丝渗了下来。
姐姐的遭遇与父亲的伤势令莹雪伤怮过了头,她愧疚到了极点,竟一头栽在了地上。
莹雪再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趴伏在地上的王氏,以及炕上躺着的莹雨和父亲。
莹雪连忙起身扶起了王氏。
王氏素来是个坚韧的妇人,遇上什么难事皆会一笑了之,每日勤勤恳恳的做活,胆小甚微的度日,所求的不过是阖家安宁罢了。
而姐姐莹雨也是个温柔美好的女子,堪堪及笄时便主动挑起了家里的大梁,去郊外的庄子上做活,什么粗活累活都肯干,是以年纪轻轻便双手长满了老茧。
父亲更为胆小老实,只知道忠心于大老爷,最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性子,做事也老老实实,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他们都是低贱的奴才没错,可这些低贱的奴才也是肉/体凡胎的人,也会哭会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是了,自己怎么又忘了,在那些主子眼里,奴才哪里称得上人?不过是些会说话会干活的畜牲罢了。
莹雪在这一刻才明白,奴才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自己的亲人。
只要自己做一天的奴才,这些贵人就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她不想再做奴才了。
如今想来,做媵妾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借着镇国公世子的青云梯,她也能为亲人脱了奴籍,不再让他们受这些屈辱的苦痛。
莹雪不再流泪,她木着一张脸心如死灰地听王氏说起了姐姐与父亲的状况。
姐姐如今已退烧了,虽失了清白也吃了这样残忍的苦头,但于性命无碍。
父亲的小腿被马车轧了,下半辈子便只能躺在床榻上了。
莹雪阖上眼,将眼眶内的泪水咽了回去。
哭没有用,哭也无法替姐姐承受那凌/迟般的苦痛,也无法替父亲受了那断骨之痛。
莹雪翻身下炕,只对着王氏粲然一笑道:“母亲,你放心,从今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世子爷既对自己这一身皮肉感兴趣,那她就索性忘了前尘恩爱,好好地替大小姐“笼络”住世子爷。
这一笔一笔的帐,她都记在心上,总有报仇雪恨的时候。
说完,她便出了屋内,推开大门便碰见了目露忧光的墨书。
莹雪抬起毫无温度的眸子,瞧了他一眼后,说道:“劳烦你照顾一下我的家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墨书已是知晓了莹雪家人的遭遇,他安慰的话语卡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怔愣地望着莹雪决绝萧瑟的背影,心内涌起一阵不安。
莹雪回到荣禧堂后,不等立在门口的明珠通传,便一头闯进了正屋里。
明珠刚要阻拦,却被马嬷嬷出声制止。
正屋内,黄氏与刘婉晴仍是坐在临窗大炕上,瞧见莹雪跌跌撞撞闯进正屋里的动作后,也只是淡淡一笑。
莹雪双膝跪地,模样要多乖顺就有多乖顺:“奴婢愿做媵妾。”
黄氏拿起搁在案几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后,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年轻人有些骨气也是好的,总是要吃些苦头才肯回头。”话音里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倨傲。
莹雪岿然不动,沉默和顺的样子仿若一只被绞断了尖爪的野猫。
既由黄氏扮了白脸,刘婉晴便莞尔一笑,唱起了红脸:“我库里还有些人参鹿茸,你且拿回去给你爹娘补一补吧,还有那章太医,母亲已让人去请他来了,顺便让他替你爹瞧一瞧吧。”
莹雪沉稳如水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奴婢谢过大小姐赏赐。”
黄氏见莹雪这般不露忿意,便蹙起了柳眉,眸子里掠过几丝打量:“我已听闻了你姐姐的遭遇,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等你陪着晴儿去了镇国公府上,便让她来我院里做个二等丫鬟吧。”
姐姐的清白及满身的疮痍,母亲被无辜责打,父亲断了的腿骨,就换了些药材和二等丫鬟的空缺。
如今的刘府对莹雪来说无异于豺狼虎窝,她又如何肯让姐姐再在荣禧堂内为奴为婢?
莹雪心内冷笑不止,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地磕个头,再谢过大夫人与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莹雪抬头望向了上首端坐着的黄氏与刘婉晴,将她们脸上那等鄙夷中带着倨傲的面色牢牢记在心上。
且等着吧,来日方长。
既是要她做刘婉晴的媵妾,她必定会不负所望,好好替刘婉晴笼络住世子爷。
且让这些主子瞧瞧,一个黑了心的奴婢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是,奴婢多谢大夫人。”
傅云饮与刘婉晴的婚事办的有些急切,下月初六便是刘婉晴过门的日子。
莹雪白日在向晚阁内替刘婉晴绣嫁衣,夜里便回东葫芦巷照料父母姐姐。
自姐姐苏醒以后,那双灵透秀美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熠熠,莹雪知晓她心里苦楚,每日总捡了些趣闻说与她听。
可莹雨仍是闷闷不乐,莹雪愈发揪心,只生怕她存了死志,每夜总和衣而睡守在她身侧。
王氏的腿伤好了不少,只是方大却从此落下了残疾。
如今大夫人将莹雪的月例升为了每月二两银子,已是够一家的嚼用,丝竹便也辞了铺子上的活计,专心伺候父母。
莹雪每每在家瞧见姐姐与父亲的哀切模样,心中对那刘府主子的恨就加深了一层。
恰在刘婉晴出嫁的前几日,刘府借着出了个世子女婿的东风,将刘一宁与光禄寺少卿家嫡女的婚事定了下来。
一时间,刘府风头无两。
莹雪听了这消息后,便挑着灯烛,生生熬了好几个大夜,替自己缝制了一条月白色边、烟粉色底的肚兜。
她知晓自己的优势便是美貌与这身白皙滑腻的皮肉,纯白与烟粉色相衬,定会为她增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既是要以色侍人,就将这点“色”发挥到淋漓尽致吧。时光如隙,转眼便到了刘婉晴出阁的日子。
莹雪自从那一日在东葫芦巷与墨书匆匆一面之后,直至今日都未曾再与墨书相见过。
一是她已磨了心志,从今往后只想着为自己和亲人脱了奴籍,不再叫人欺/辱践踏了去,二是心内愧疚使然,无论如何总是她主动退了与墨书的婚事,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墨书。
从前也是她太过奢望,总想着自己谨慎度日,总能与墨书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
却不知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眼中,美色过人也是怀璧其罪。
既如此,索性她便用这傲人的美色去一步步往上爬吧,爬到无人敢再伤害她的亲人,爬到无人敢再轻贱利用她。
刘婉晴出阁的这一日,也称得上是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莹雪被喜婆安排在了新房旁的西厢房内,只说世子爷未曾收用莹雪时,她只能以通房丫鬟自称,今日更不许她出去乱晃,省得损了新婚夫妇的福气。
喜娘说这话时语调很是尖酸刻薄,可莹雪却恍若未闻,只坐在床榻上不语,安静和顺的似盏美人灯。
前几日,莹雪已从夏至那儿问清楚了镇国公府内的人际关系。
镇国公正妻乃是沈氏,出自没落的洛阳宗室,也算是有些皇室血脉。沈氏生下三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傅云饮,次子傅云萧,以及幼子傅云筝,嫡女则排序为四小姐,名唤傅云婕。
除了沈氏以外,镇国公还纳了二房良妾,分别生了两个庶女,一个叫傅云芷,另一个叫傅云欢。
镇国公内的人事也算不上复杂,两个庶出的小姐等闲从不外出,沈氏的幼子傅云筝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又因身子孱弱,自小便养在别庄上。
镇国公老太太喜静爱佛,一月只让小辈去晨昏定省两次,若不是顶顶要紧的事,从不出佛堂半步。
莹雪思忖了一会儿,仍是觉得自己要将全副身心皆放在傅云饮身上。
媵妾的名声不大好听,将来若是侥幸怀了孩子,兴许也会沦落到去母留子的境地。
她总要先爬上良妾这个位置才是,在这之前,她必须要韬光养晦,不能让刘婉晴疑上自己。
端方院的新房内。
刘婉晴头上戴着的凤冠贵重不已,她的脖子已是被压得挪动不得,脸上厚敷的脂粉也令她倍感不适。
只眼前微微晃动的凤头花烛,入目所及的鸳鸯戏水玉石屏风,以及铺在纱窗上以及梨花木桌上的“喜”字彩贴,皆让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惘然的甜蜜。
哪个闺阁里的少女未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郎?只期盼着他英俊伟岸,丰神俊秀,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能与自己举案齐眉、相持相护。
如今她能嫁给傅云饮,当真是全了年少时的闺梦。
一时间,与镇国公府有亲的夫人小姐皆说笑着走进了新房内,逗弄了刘婉晴一番后,便一齐候着傅云饮来揭新娘的盖头。
约莫等了一刻钟后,身着暗红色黑底锦袍的傅云饮方才姗姗来迟,今日他束了个红玛瑙玉冠,愈发衬的眉眼清隽出挑,眉梢里掩出三分快意。
他听从喜娘的指示,将刘婉晴的红盖头掀了开来,又与刘婉晴喝了交杯酒。
黑曜石般的眸子扫过整个新房,却没发现那抹清丽的身影,他掩下心头的失落,与几位相熟的婶子见礼后,便去了正堂迎接客人。
刘婉晴心下愈发甜蜜,方才她忍着羞意瞥了几眼矜贵俊秀的傅云饮,一颗心更是狂蹦乱跳了起来。
她想,自己往后必是要做好世子爷的贤内助,替他生儿育女,统管家事,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思及此,刘婉晴不禁想起了出嫁前一夜母亲塞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
一想到世子爷也会如画册上那般疼爱自己,刘婉晴的双颊便羞红的如火烧过一般。
夜幕渐深,傅云饮也终于送走了自己的同僚旧友。
他身上带着些饮过桃花酿的微醺酒意,双眼却依旧清明如初,他走在通往端方院的游廊上,拂着微凉的夜风,与身后的东昉说道:“大奶奶带来的丫鬟都在端方院里?”
东昉不解其意,只挠着头回答道:“自是在端方院里。”不在端方院里,还能去哪里服侍?
傅云饮瞪了一眼东昉,他时常不解,自己身边的小厮为何会蠢笨得像只猪?
而东昉也发现了世子爷望向自己时恨铁不成钢的冷酷眼神,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方才福至心灵地想起了大奶奶带来的那个媵妾。
听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名唤莹雪。
世子爷莫非是在询问她的住所?
“罢了,我懒怠与你多说。”傅云饮说完这话后,便朝着端方院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刘婉晴已坐在大红色的床榻上苦等了许久,听见屋门的响动后,她方才含羞带怯地理了理自己的嫁衣。
傅云饮径直坐在了梨花木桌旁的团凳上,抬着黑眸定定地打量起了刘婉晴。
方才他与刘婉晴凑近了喝交杯酒时,那股熟悉的晕眩感又袭上了心头。
傅云饮愈发觉得自己怪异,为何他独独不抗拒那个叫莹雪的奴婢?
只是新婚之夜总该要与正妻圆房,因着傅云饮自己的隐疾,他便对刘婉晴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且安寝吧。”说着,他便自己解开了外袍,朝着临窗的软塌上走去。
刘婉晴的笑意一僵,眼瞧着傅云饮是不欲与自己圆房的意思,她说出口的话音也带着些颤抖:“夫君,您这是何意?”
傅云饮知晓自己此举伤了她的心,可隐疾在身,他是断不可能与她行周公之礼,只得拿话含糊道:“今日我有些累了,便早些安歇了。”
刘婉晴却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眼里蓄起了点点泪花:“夫君可是嫌弃妾身才貌愚钝?”
傅云饮见她不依不饶,便索性冷下脸色,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既是我的正妻,该有的体面与尊重我自是会给你的,只其他的,就不必想了。”
这话一出,刘婉晴便软倒在了床榻上,眼里满是失魂落魄之意。
她却没想到,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自己的美梦竟被爱恋了多年的心上人亲手戳破。
因为自己是正妻,所以世子会给自己体面和尊重。
只是,独独给不了自己男女间的爱意。自己的那本小册子。
一想到世子爷也会如画册上那般疼爱自己,刘婉晴的双颊便羞红的如火烧过一般。
夜幕渐深,傅云饮也终于送走了自己的同僚旧友。
他身上带着些饮过桃花酿的微醺酒意,双眼却依旧清明如初,他走在通往端方院的游廊上,拂着微凉的夜风,与身后的东昉说道:“大奶奶带来的丫鬟都在端方院里?”
东昉不解其意,只挠着头回答道:“自是在端方院里。”不在端方院里,还能去哪里服侍?
傅云饮瞪了一眼东昉,他时常不解,自己身边的小厮为何会蠢笨得像只猪?
而东昉也发现了世子爷望向自己时恨铁不成钢的冷酷眼神,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方才福至心灵地想起了大奶奶带来的那个媵妾。
听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名唤莹雪。
世子爷莫非是在询问她的住所?
“罢了,我懒怠与你多说。”傅云饮说完这话后,便朝着端方院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刘婉晴已坐在大红色的床榻上苦等了许久,听见屋门的响动后,她方才含羞带怯地理了理自己的嫁衣。
傅云饮径直坐在了梨花木桌旁的团凳上,抬着黑眸定定地打量起了刘婉晴。
方才他与刘婉晴凑近了喝交杯酒时,那股熟悉的晕眩感又袭上了心头。
傅云饮愈发觉得自己怪异,为何他独独不抗拒那个叫莹雪的奴婢?
只是新婚之夜总该要与正妻圆房,因着傅云饮自己的隐疾,他便对刘婉晴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且安寝吧。”说着,他便自己解开了外袍,朝着临窗的软塌上走去。
刘婉晴的笑意一僵,眼瞧着傅云饮是不欲与自己圆房的意思,她说出口的话音也带着些颤抖:“夫君,您这是何意?”
傅云饮知晓自己此举伤了她的心,可隐疾在身,他是断不可能与她行周公之礼,只得拿话含糊道:“今日我有些累了,便早些安歇了。”
刘婉晴却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眼里蓄起了点点泪花:“夫君可是嫌弃妾身才貌愚钝?”
傅云饮见她不依不饶,便索性冷下脸色,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既是我的正妻,该有的体面与尊重我自是会给你的,只其他的,就不必想了。”
这话一出,刘婉晴便软倒在了床榻上,眼里满是失魂落魄之意。
她却没想到,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自己的美梦竟被爱恋了多年的心上人亲手戳破。
因为自己是正妻,所以世子会给自己体面和尊重。
只是,独独给不了自己男女间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