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婕伤得不轻, 被丫鬟婆子们抬着去了端方院内的正屋里。
正在屋里歇息的刘婉晴也被这等阵仗吓了一大跳,瞧着傅云婕气若游丝的模样,也不等着丫鬟婆子们说明缘由,便让人去唤了大夫来。
傅云饮也迈步进了刘婉晴的正屋, 一脸焦急地望向了床榻上的傅云婕, 心中更是后悔不迭。
自己这个幼妹素来身子孱弱, 那棍棒如此粗厚, 东昉又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婕儿的身子可受得住?
如今他也不记挂着在责打墨书,一颗心都系在傅云婕的伤势之上。
沈氏得了信儿, 也急急忙忙地赶到了端方院, 一瞧见躺在病榻上傅云婕的惨状, 一颗心都险些被揉碎了开来。
她心疼女儿,便指着傅云饮骂道:“你妹妹是如何得罪了你?你竟下了这样的死手?”原是下人向她禀报时不清不楚, 并未说出傅云婕为墨书挡下棍棒一事。
傅云饮也未曾争辩,只恍惚着瞧着不远处的傅云婕。
方才幼妹那般不要命的架势的确是吓住了他, 更何况他还从幼妹方才的动作里瞧到了莹雪的影子。
那墨书,当真如此好?
他心下又酸又涩, 连日里的鞭伤、剑伤以及心口的钝痛一齐发作了起来。
他头一回生出了些孤家寡人的寂寥之感,盛怒过后, 便是一阵阵落魄、心伤爬上心头, 他忽而觉得意兴阑珊的很儿,只想喝些酒解一解自己的苦闷之意。
傅云饮便走出了端方院,也顾不上再去折磨墨书, 便让东昉去端阳侯府中将贺云洛唤来。
他自己则独自一人去了内花园竹林中的凉亭, 路遇那一段鹅卵石路时, 还忆起了初见莹雪时的景象。
若他知晓自那一面后, 自己会越陷越深,以至于今日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他倒不如从未见过莹雪。
傅云饮走到了凉亭里,便让外头的丫鬟端上些烈酒来,还未等贺云洛现身,便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自己好赖是个镇国公世子,虽则顶上有长辈压着,做事多有擎肘,一时半会儿给不了莹雪良妾、平妻的位分,可他也未曾有薄待过她的地方。
遑论是金山银山,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自己也会给她摘来。
可她为何要这样对自己?自己堂堂一个镇国公世子,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墨书?她竟这样忘怀不了他。
贺云洛赶到凉亭时,瞧见的便是这样滑稽的景象——傅云饮半趴在石桌上,身前散乱地摆着些酒坛子。
贺云洛心内无奈,哪儿有主家唤客人来喝酒,结果自己先醉了的稀罕事?
东昉却知自家世子爷心内苦闷,便与贺云洛说道:“劳烦贺公子您多陪陪我家世子爷。”说罢,便摇头晃脑地叹了会儿气。
贺云洛暗暗称奇,只追问于东昉傅云饮如此失态的原因。
东昉这才将傅云饮要将莹雪抬为姨娘,又被镇国公鞭笞了一顿,再就是瞧见莹雪与一小厮有些不清不楚的事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贺云洛目露讶光,他与傅云饮相识至今,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那莹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自己如此清明自持的好友饱受情伤?
他一时好奇,便遣退了东昉,独自一人往凉亭处走去。
时值入夜,莹雪草草吃完了外头仆妇送进来的晚膳,盯着那瞧不见荤腥的菜色,着实犯起了难。
如今她也后悔了白日里如此顶撞傅云饮的行径,没救下墨书不说,倒让自己陷入这样困窘的境况。
比起这些,莹雪还是更为在意自己家人的安危,殊不知刘婉晴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摆弄自己的家人?
忧思过甚,莹雪的余光又瞥到了案几上的菜碟,一股恶寒之意涌上了心头。
她干呕了几声,待胸腔内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寒之意褪下后,莹雪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她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
此时此刻,一股欣喜之意悄然爬上她的心头,若是自己当真有喜了,兴许就能借着这个势头离开西厢房了。
欣喜过后,一股颓丧之意又接踵而至,可她并不爱傅云饮,若真有了孩子,她该如何自处?她从没有想过要和傅云饮孕育生命。
莹雪忽而忆起从前在刘府服侍表小姐时,她喝了那碗堕胎药后,疼喊了一夜的狰狞样子。
自己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
莹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躺在了床榻之上,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与傅云饮冰释前嫌。
翌日一早,守门的婆子方还在打瞌睡时,莹雪便瞧响了屋门,笑着与外头的婆子说道:“劳烦嬷嬷们为我传个话,我有要紧的事儿要与世子爷说。”
那些嬷嬷们打了个哈欠后,道:“姑娘消停些吧,世子爷昨日一夜未归,叫我们去哪里为姑娘通传?”
莹雪只得作罢,待婆子们送午膳进西厢房时,狠狠心将手臂上的玉镯子褪了下来,递给那婆子后,说道:“嬷嬷帮帮忙吧,我是当真有要紧的事儿要与世子爷说。”
那婆子眼馋莹雪的玉镯子,纠结再三后还是应了下来,只听她道:“姑娘略等一等,我去外院问一问东昉小哥。”
那婆子放下食盒后便往外院的方向走去,另一个婆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思了起来。
莹雪吃完了这等清淡的午膳后,没有等来傅云饮,却等来了衣着华丽的刘婉晴。
刘婉晴今日似乎是心情颇好的样子,装扮的格外尊贵华丽不说,乏善可陈的面容上盖着细腻粉白的脂粉,瞧着气色极佳。
她眉梢里有几分遮掩不住喜意,说出口的话语也雀跃不已:“你如今落得这个境地,可会后悔?”
莹雪坐在团凳上一动不动,如今她也不想再与刘婉晴打那些遮遮掩掩的哑谜,既已撕破了脸皮,她便回讽道:“世子爷从前日日夜夜宿在我房里时,大奶奶您可后悔过?”
这话一出,刘婉晴喜悦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了下来,她笑意一僵,正欲发怒时却恰好瞥到莹雪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立时便把心内的怒气压了下去,笑着与莹雪说道:“过去的事算不了什么,你已失了世子爷的欢心,难道还想着东山再起不成?”
莹雪不明白刘婉晴来挑衅自己的原因,索性她如今极有可能怀了傅云饮的孩子,也不需要在此刻与刘婉晴争个面红耳赤,她便垂下头不再言语。
刘婉晴口中说出的话虽倔强无比,可她心内并不确定傅云饮是不是当真对莹雪死了心,若过几日他气消了又将莹雪捧起来,这可怎么好?
她便悄然坐在了莹雪身旁的团凳上,笑着说道:“你家人已脱了奴籍,我再将卖身契还给你,你和墨书一起远走高飞,如何?”
莹雪一愣,望着刘婉晴的杏眸里染上了几分疑惑之意。
她自然不会相信刘婉晴会这么好心,便只是讥讽一笑道:“大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婉晴这话却是说的真心实意:“你不是喜欢墨书吗?从前还与他定下过亲事,如今我愿意放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条生路,你难道不愿意吗?”
莹雪听了不但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心中还生出了剧烈的荒唐之感。
刘婉晴这话无疑是在莹雪的伤口上撒盐,她已成了傅云饮的人,甚至还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个时候刘婉晴却愿意放她和墨书“一条生路”了?
自己的母亲被刘一宁责打、姐姐被侮/辱、父亲被弄断了腿骨的时候,她为何不想着要放自己一条生路?
想到这些,莹雪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大奶奶说笑了,既想放我和墨书一条生路,从前又为何以我亲人的命苦苦相逼?逼我来做这劳什子媵妾。”
刘婉晴脸上神情讪讪,隔了半晌才说道:“如今仍为时未晚,我会给足你们银钱,让你们……”
“大奶奶——”莹雪厉声打断了刘婉晴的话语,血肉里深埋着的恨意一股脑儿地宣泄了出来:“我的爹娘和姐姐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可却被人平白无故地伤害至此,这些事不是您一句为时已晚就可以轻轻揭过去的。”
刘婉晴从未想过面上瞧起来如此乖顺温和的莹雪会有这样气势斐然的一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莹雪却止不住心内的恨意,直视着刘婉晴的眸子说道:“大奶奶,这些仇和债我都记在心里,一日都忘不掉。”
刘婉晴被她眸子里迸着的炽热火苗盯得有些不自在,便道:“你——”
话未说完,便见莹雪已恢复了那一副温柔可亲的和顺样子,她道:“大奶奶,您的大恩大德,莹雪没齿难忘。”说到‘大恩大德’这四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
刘婉晴回过神后,便察觉到了莹雪言语中的不敬,一时便扬起手朝着莹雪脸上扇去一巴掌,嘴里骂道:“你不过是个贱籍出身的奴婢罢了,如今又与小厮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你当爷是傻子不成?难道还会再宠幸你这个丫鬟?”
莹雪却捂着自己的右脸,笑道:“我和墨书有没有不清不楚,大奶奶您心里最清楚。”
刘婉晴嗤笑:“你与那小厮定下过亲事,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如今乍一重聚,藕断丝连也未可知。只是你也不想想,如今你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可还能配得上那小厮?”
莹雪一时被刘婉晴口中的‘残花败柳’激的心血上涌,便回击道:“奴婢虽是残花败柳,可尚且能让世子爷与墨书心悦于我,大奶奶您呢?”
这话已是在直言讥讽刘婉晴成亲至今仍不得傅云饮宠幸,这也是她的命门所在,当下便要扬起手朝着莹雪脸上打去。
却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住手。”
两人皆朝着屋门的方向望去,赫然与傅云饮冰冷的视线相撞。着要放自己一条生路?
想到这些,莹雪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大奶奶说笑了,既想放我和墨书一条生路,从前又为何以我亲人的命苦苦相逼?逼我来做这劳什子媵妾。”
刘婉晴脸上神情讪讪,隔了半晌才说道:“如今仍为时未晚,我会给足你们银钱,让你们……”
“大奶奶——”莹雪厉声打断了刘婉晴的话语,血肉里深埋着的恨意一股脑儿地宣泄了出来:“我的爹娘和姐姐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可却被人平白无故地伤害至此,这些事不是您一句为时已晚就可以轻轻揭过去的。”
刘婉晴从未想过面上瞧起来如此乖顺温和的莹雪会有这样气势斐然的一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莹雪却止不住心内的恨意,直视着刘婉晴的眸子说道:“大奶奶,这些仇和债我都记在心里,一日都忘不掉。”
刘婉晴被她眸子里迸着的炽热火苗盯得有些不自在,便道:“你——”
话未说完,便见莹雪已恢复了那一副温柔可亲的和顺样子,她道:“大奶奶,您的大恩大德,莹雪没齿难忘。”说到‘大恩大德’这四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