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莹雪怀里婴孩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哭啼声,将莹雪从仇恨的汪洋中拉回了这蛛网密布的屋宅中。
她唱着细柔动听的江南小调哄着女儿入睡,低头瞥见女儿弱小且白嫩的睡容后,心中也泛起了些不舍之意。
这是自己挣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儿,若自己为了报仇白白葬送了性命,让这孩子该如何自处呢?
莹雪心里一时煎熬无比,竟睁着眼耗到了天亮时分。
小竹也渐渐苏醒了过来,只听她与莹雪说道:“嫂嫂,我饿了。”
莹雪一怔,随即也察觉到了自己肚子里传来的饥肠辘辘之感。
她便将女儿轻轻地放在炕上,自己则准备去外头给小竹买些吃食。
她身上还有些碎银,这些碎银与傅云饮没有半点关系,乃是从前墨书在江南做活攒下来的银钱,是以莹雪用着并不觉得烫手。
等莹雪买了些香气喷喷的糕点回来时,炕上的女儿和小竹已不翼而飞,她受了极大的惊吓,刚买来的糕点便不慎从她手中滑落。
她不过出去了一刻钟罢了,是谁将女儿和小竹抱走了?
莹雪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当下便被这等变故吓得神魂俱灭,泪水蓄满了她的眼眶。
她霎时便被吓得瘫软在地,连挪动一寸的力气都无。
幸而就在她堪堪落泪的那一瞬,傅云饮左手抱着在襁褓中熟睡的女儿,右手牵着懵懂无知的小竹,高大的身影便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一进屋子里就瞧见了软倒在地上的莹雪,当下便松开了小竹的手,作势要将莹雪给扶起来。
而莹雪却仿佛发了狠的母兽般,冲着傅云饮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臂上重重地咬上了一口。
傅云饮吃痛,却怕自己的挣扎的动作太过剧烈,惊醒了怀中的女儿,他便忍着痛意生生受了莹雪这口撕咬。
“你别恼,我不过是想去给小竹煮些吃的罢了,只是那厨房间里什么吃食都没有。”傅云饮只好出言解释道。
莹雪心中如山崩地裂般的惧意终于渐渐退散,她松开了自己的嘴,伸手抱过了傅云饮怀里的女儿,又上前将小竹揽进了自己怀里。
她这才讥笑出声道:“小竹饿不饿的,与世子爷有什么相干?这是我的女儿,不劳烦世子爷挂心。”
傅云饮被莹雪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一怼,立时便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下了肩头,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是我不好,不该疑了你。”
说完这话,他便扬起那双璨若曜石般的眸子,眸光里尽是期盼之意:“既是我的孩子,你也该早些告诉我才是,我总要给孩子应有的名分才是。”
镇国公府出身的小姐与平常女子的地位差距,便是不用傅云饮提,莹雪自己应当也清楚。
莹雪却恍若未闻,只冷心冷面地说道:“世子爷莫非是发了癔症?这明明是我和墨书的孩子。”
傅云饮知道莹雪这是存心气自己的意思,因愧疚在身,只好立在那儿生起了自己的闷气。
莹雪见他不说话,心中思忖着自己这般冷傲只怕会将傅云饮越推越远,于自己而言没有半点好处,她便抬起眼瞧了瞧他,才说道:“那一日我请了那婆子去唤爷过来,本意是想告诉爷我也许是有喜了,不过您没有给我说出口的机会。”
话音甫落,傅云饮方才忆起了自己放莹雪与墨书离去的那一日,的确是有个婆子来了自己的外书房,说莹雪有顶要紧的事寻自己。
自己的确也循着本心去了西厢房,谁知却听见了莹雪与刘婉晴的争吵言语。
他那时已是气急攻心,只想着自己堂堂一个镇国公世子,断不可为了一个奴婢如此伤心难过。
更何况这个奴婢的心里还装着旁的男人。
他那时虽心痛不已,嘴上却仍是无比倔强,半点也不肯服输,只命莹雪与墨书即刻离开镇国公府,最好永远消失在他眼前。
殊不知莹雪那时已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傅云饮悲从心来,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之意浮上了心头,他道:“你为何不将这个孩子打了?”
这也是他对这孩子的来历最大的一个疑问,莹雪待墨书的情谊自己也是见识过的,若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定是会义无反顾地喝下堕胎药才是。
她为何肯生下来?莫非她并不似面上表现的这般厌恶自己?
傅云饮目光灼灼地望向了不远处的莹雪,只期盼着能从她嘴里听出些他盼望的答案。
莹雪听见傅云饮的话语后,先是沉默了一阵,本打算将自己宫寒体弱、若打掉了孩子便有可能在也不能怀胎的事告诉他。
这番话到了嘴边却忽而变成了:“爷,难道您当真以为我讨厌极了您吗?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下孩子,还有什么理由?”
这话却也不算说谎,莹雪虽对傅云饮没有多少情意,却也并不讨厌他,甚至有时还觉得他十分可靠。
傅云饮听了这话后果然眉飞色舞了起来,连带着对胳膊上的咬伤也毫不在意,只肃容与莹雪说道:“那日从大火中将你救出来,我就想定了主意,便是你恨我,我也要护住你这一生的安宁日子。”
“多谢爷救了我与小竹的性命,之前我不懂事,竟还怪您不肯对我家人伸以援手,当真是白眼狼一般的令人不齿,只是不知这份大恩大德,该如何回报?”
傅云饮见她如此怏怏不乐,只道:“你好好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