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灵关上房门，走廊上的光被彻底隔绝在门外，看不清的半张脸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沉重。
“藤檀。”向灵喊道，“你知道植物向异植进阶时的半异植状态吗？”
生物液悉数退去，藤檀走出来，没说话。
“没有进化出耐寒能力的半异植，到了秋季会缓慢收敛活性储存能量准备过冬，在冬季时由于热量的大面积散失，他们会收回大部分根枝上的能量，护住异植‘自我意识’内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主根，这就会形成一个现象，分枝抽取自身供养主根，主根在冬季会有一个能量累积，但是分枝会越来越虚弱。”
向灵转头，定定地看向藤檀。
“你现在就像是处在半异植状态，分枝是身体，主根是大脑，或许应该说，是脑域内的精神力。”
藤檀拿帕子擦干身上残留的生物液，还是没什么反应。
向灵眼角抽动了一下，两步上前，逼视藤檀：“你知不知道你的体能下滑趋势很明显？！已经快要掉出A级了！”
藤檀穿上衣服语气平静地回答：“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知道。”
藤檀直视向灵的眼睛，一字一顿：“我都知道。”
向灵突然没脾气了。
“之前的精神力缓和剂对你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向灵没注意，手中的电子笔“咔擦”一下被她掰断了，“我会加大剂量，但是你的精神力还在增长，这样下去你会爆炸。”
藤檀拉好拉链，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没那么容易……”
“以前是没那么容易。”向灵打断她的话，“但是你的体能下滑精神力增长，两者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大，你的身体很快就会无法容纳你强大的精神力！”
“现在是冬天。”藤檀突然说道。
“什么？”向灵愣了一下。
“有些植物在冬天只能依靠分枝供养，但是有些植物不是那种情况。”藤檀转过头，“向医生，你知道顶端优势吗？”
向灵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需要的是让顶端和分枝营养平衡的办法。”
室内静了四五秒，突然想起一声响亮的“啪”。
向灵一巴掌拍上藤檀的脑门儿：“个小屁孩儿，怎么跟滕其临那个崽子一样，老装深沉！”
过了半晌。
“需要我的帮助吗？”
……
大门被推开，藤檀捂着脑门和向灵一起走出来。
向灵把手揣在衣兜里，对滕其临说：“精神力缓和剂我会尽快配好交给你，阻断剂的话，配方差不多要出来了，已经在着手开始试配比，应该快了。”
她把目光转向藤檀：“阻断剂出来之前，缓和剂一天两支，绝对不能断。”
藤檀目光闪了闪，点头。
“行了。”向灵伸了个懒腰，“没什么事儿了，走吧走吧，我明天凌晨的飞船票，现在好歹还能再睡会儿！”
道了别，三人转身离开。
向灵站在原地看着藤檀的背影，眼眸深了深。
*
吃过晚饭，滕其临和苏观还有事，三人在校门口告了别，藤檀转道往学校的收发站走去。
千变早就在催机甲了，刚好趁着今天给她寄出去。
快要放假了，收发站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挤挤挨挨的。
藤檀看着排得老长的队，犹豫了，想着要不等会儿迟一点再来，结果前方人群传来一阵喧哗声，藤檀拗不过看热闹的好奇心，脚步一转又往喧闹的地方凑过去。
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发现蹲在里面的是贺千。
贺千大概是和别人撞了，两人的东西撒了一地，红的白的蓝的紫的干的湿的，混在一起，一地狼藉。
和贺千撞到的是个女生，白衣服上也染了些颜色，细胳膊细腿的，应该是文学院那边的人。
藤檀算了算，就她站在这儿的半分钟不到，贺千已经跟人说了起码十来个对不起了，平均每两秒一次。
女孩子满脸不高兴，但是也没说什么，努力抢救大箱子里还剩下的液体，周围的人也过来帮忙。
五六分钟后，贺千看着抢救出来的液体余量，对女孩子说：“对不起，我赔你吧。”
女孩子站起来，看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干脆直接在上面擦手，她抬起头，想找人算账，看着贺千浑身狼狈的模样，动了动嘴唇，撇过头：“算了！是我没抱稳撞你身上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女孩子娇蛮地喊了一声，眼睛瞪了贺千一眼，“让开我要过去！”
贺千还想说什么，女孩子使劲儿睁大眼睛继续瞪贺千。
贺千抿了抿唇，默默让开。
人群慢慢散开，贺千弯腰把地上纸片一样的东西捡起来，有些纸片沾了刚才倒出来的液体，黏在地上不好弄，她就蹲下身来慢慢扣。
藤檀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蹲地上和贺千一起扣。
贺千感受到上面映下来的阴影，侧头看了看，瞬间笑起来：“藤学妹！”
藤檀高冷地点点头。
贺千看着藤檀去扣东西的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脏，你别……”
藤檀抽出来：“两个人快一点。”
她偏了下脑袋：“你想被围观吗？”
贺千扭头，果然有学生看着他们这边，窃窃私语。
贺千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三分钟后，贺千把捡起来的纸片垒成一摞，放在一个小纸箱里，然后脱下外套递给藤檀。
藤檀：“？”
贺千：“擦擦手吧。”
藤檀低头，看了看五彩斑斓的手，直接往外套上蹭了蹭。
贺千拉住她的手，把外套塞她手里：“你用我的。”
“不用。”藤檀挥了挥手，嘿笑道，“反正不是我的，脏了也不心疼。”
贺千：“……”
藤檀擦干净手，努了努嘴，问：“那是什么？”
贺千抱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纸张，声音有点低落：“窗花纸？”
藤檀：“什么？”
“过年用的窗花纸。”贺千笑了笑，“因为家里只有我和小风两个人，小风觉得有点冷清，想有点过年的气氛，我就说买点窗花纸回去贴一贴，看着好看一点。”
藤檀扫了一眼已经看不出颜色和形状的窗花纸，突然想起阿跳之前一直在通讯里念叨着想让她带朋友回家玩儿，脱口而出：“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吗？”
“嗯？”贺千愣在原地，脑子没反应过来。
藤檀：“我说，你要不要带着小风跟我回家过年？”
贺千眼睛微弱地亮了一下，拒绝道：“不不不、这不行，你们家人过年，我们去……”
藤檀想了想：“我哥哥应该没什么意见。”
日常通讯的时候阿跳十分关心她的交友状况，十分期待有一天她能带同学去家里玩，不过卡瑟娜对此意见肯定很大，毕竟都威逼利诱让她这个闪亮的能量灯推迟回去时间了。
藤檀支着下巴思考了不到一秒。
算了，管她呢，才不如卡瑟娜的意~
女人！容易得到的才不会珍惜！
贺千还在絮絮叨叨：“寒假要过节，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们去肯定不太方……”
“喂。”前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贺千的话，她抬头看去。
藤檀背对着她，正在打通讯，语气很高兴地对着通讯对面的人说话，“阿跳！我这个假期可以带同学一起回去吗？一起过年！”
对面说了什么，藤檀顿了顿，耸了下肩：“不用担心，两个都没了。”
贺千挠了挠脸，大概能猜到藤檀说的两个是什么意思。
对面大概是就这句话批评了藤檀，贺千甚至能看见藤檀头上瞬间实质化的乌云，她动了下手指，感觉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厚脸皮，正想告诉藤檀她不去，藤檀就头顶立刻雨转晴。
“可以吗？”
“那就好。”
“嗯嗯，我知道了！”
“好吧，我会注意的！”
……
贺千看着前面那个瘦小的背影，突然感觉眼眶酸酸涩涩的。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不幸，但现在大多数时候，她觉得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