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远县里大多都听说沈家儿子病已经好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仅病好了,这比普通的男孩子还要更健壮。传闻中他一言不合爱动粗兴许就是真的,看这身板,多结实!十三岁的孩子背着自己十七岁的姐姐——这这这,沈家真的是后继有人了啊!
花轿里的沈玉瑶与看热闹的众人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甚至和新郎倌儿想得也不是一回事儿。她脑袋里回想的是在自己的闺房里与那个冒牌弟弟的谈话。
当时的沈玉瑶还没有盖好红盖头,所以她当然明白,进来背她出嫁的这个就是弟弟的替身。当然了她也从未奢望过自家那宝贝弟弟能背着自己上花轿,那太梦幻了。只见那人穿着华服,略比弟弟高一些,容貌比不上弟弟出色,然而他比弟弟健康红润得多。
叶俊冲着沈玉瑶施了一礼,说道:“玉琪病了,今日我替玉琪来背二表姐出嫁”。那人不卑不亢、自自然然站在那里,莫名就让人信服。沈玉瑶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她脱口而出道:“我很重的,你背的动吗”?叶俊微笑了一下,说道:“二表姐放心,我力气很大,绝不会半路将你摔在地上的,既然我接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平平顺顺地将你送上花轿”。
沈玉瑶沉默着不肯盖盖头,将一众丫头仆妇都支到外面侯着,她直直地看着叶俊,叶俊终是后知后觉地说道:“二表姐有话但说无妨”。沈玉瑶自知自己时间无多遂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我在婆家也遭遇了和大姐一般的状况,你也会来为我撑腰吗?你也能救我出苦海吗?你也能继续收留我在这沈家生活终老吗”?
叶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只稍稍犹豫便说道:“这些话你不应该问我”……他未及把话说完,遂又叹了一口气,一咬唇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因为我是你的弟弟,所以我会的。在我心里,你跟大姐是一样的”。沈玉瑶泪凝于睫,冲叶俊点点头,飞快地自己把红盖头盖好,而后用含着笑意的轻快语气说道:“出发吧”。
叶俊蹲在沈玉瑶面前说道:“我背你起来,你双臂圈住我,用些巧劲儿,别勒住我脖子,也别任由我一个人用力气,知道吗?我们俩个一起努力此事才能完成的漂漂亮亮”。沈玉瑶道:“好,一会儿你教我怎么做,都听你的”……
沈玉瑶一点儿都不想哭嫁的,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庶女,谁也没对她产生过什么期待,谁也没在意过她想要什么。可是今天她实在忍不住,这个叫做叶俊的表弟背着自己走得真稳啊,当年父亲亲自背着大姐上花轿时也就是这般吧……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童生试前两个月,沈玉琪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沈玉琪因为考试也是有点儿太紧张,以至于熬坏了身体。一家人都围在床榻前,沈玉琪咳嗽的声音就如同幼猫儿一般。钱氏和沈玉玏眼睛都哭肿了。
沈老爷和叶俊也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难过的一抽一抽的。
沈玉玏端过一碗药,钱氏亲自给沈玉琪喂药,不过那药刚喝完,沈玉琪就忍不住呕吐起来。因他无力动弹,褐色的药汁一下子就从嘴巴和鼻子里同时喷了出来,沈玉琪猛地被憋断了气息,头略略垂在了一边。见此,钱氏和沈玉玏一起哭着尖叫起来。
叶俊两步窜过来,大声道:“都闪开”。叶俊将沈玉琪的枕头拿走,将人放平,立刻进行人工呼吸施救。沈老爷无法,只得喊来管家,说道:“拿上我的名帖,快去法华寺去请镜虚大师,就说玉琪快不行了”。管家虽是战战兢兢,可到底经历得多,很快镇定下来,没有吩咐备车,而是去侧院牵了马,打马跑出了沈府。
叶俊用人工呼吸法拼尽全力将沈玉琪从鬼门关给生生拉了回来。沈玉琪一咳嗽出声,叶俊又累又紧张,满头大汗,一下子就软倒在一边。钱氏见儿子竟然又死而复生,上前抱住沈玉琪大哭起来。
沈玉玏则是伸手扶起叶俊,将叶俊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也不管是谁的茶,端起来就往叶俊的嘴边送。叶俊推开茶盏,对沈玉玏笑了一下说道:“刚才吓到你了吧”?沈玉玏回神说道:“是呀,吓到了”。她又想到刚刚叶俊嘴对嘴给沈玉琪吹气的一幕继续道:“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法救人性命”。
叶俊擦擦额上的汗珠,说道:“这种方法也不是人人都可用的,需要技巧,你以后可不要贸然用这法子去救旁人”。沈玉玏不甚在意地说道:“旁人的死活干我何事?你放心吧”。
叶俊又对钱氏道:“夫人你把玉琪扶起来吧,不要让他总躺着了,背后用棉被给他顶上。就这般等着那什么大师来了再做论断”。
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镜虚大师终于来了。叶俊心道:“沈玉琪真是命大,此人来得这么慢,竟然等到了”!
其实叶俊也不能怪镜虚大师来得慢,他已经尽量快了,最起码,管家找到他后,他丝毫没有耽搁,怪就怪这时代的交通太不便利了,法华寺距离县城又有点远。
镜虚大师是个瘦高的大和尚,五十岁上下,穿着灰白色的僧袍,面容和善,倒是有几分方外之人应有的气度。钱氏和沈玉玏退到屏风后,镜虚大师进得室内,直奔沈玉琪床榻。叶俊上前将沈玉琪揽在怀里令他靠坐着自己,说道:“请大师就如此诊脉吧,他总是不停咳嗽,躺着容易呛住”。
镜虚大师无意之中看了叶俊一眼,愣住了。继而竟是一把抓住叶俊的手腕,凝神诊了诊脉,片刻后他松开叶俊的手腕,目光幽深地望住叶俊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竟然是你”。叶俊不耐说道:“没错,就是我,您快点给玉琪看看吧,他好容易撑到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