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火入魔?”有一人没忍住问。
林亦气笑了:“走火入魔还不够,非得本尊死了才行?”
那人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跪下求饶。林亦懒得搭理他,巡视一圈后淡淡开口:“柳江已经为我诊治过了,眼下已大有好转,一个月内便会痊愈。”
众人面面相觑,权势最盛的两个长老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没什么事,都散了吧,别吵扰本尊休息。”林亦冷淡开口。
众人闻言纷纷退下,最后一人从外面将门关上,寝殿瞬间清净了。
林亦长呼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寝殿角落里传出一声轻笑,接着一个眉眼清冷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正是占用了扶空身体的汪烈。
“今日得药神谷谷主亲自诊治,林掌门的身体可好些了?”他不急不缓地问。
林亦冷眼看他。
汪烈勾起唇角:“不过是寻常闲聊,林掌门何必这么大的敌意。”
“闲聊?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将我害成这副样子的?”林亦气得直咳嗽,脸色都苍白了些。
“林掌门在怪我?”汪烈笑了,“本尊先前赠你秘籍时,便与你说明了,此功法极为凶险,修炼者可攀登巅峰,也易落入谷底,只需戒骄戒躁便问题不大,是你自己贪多,如何能怪得了我?”
说罢,他静了一瞬,又补充道,“再说不过是提前两百年身殒罢了,何至于林掌门发这么大的火儿?”
“不过提前两百年殒命?”林亦重复一遍他的话,更气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修仙界岁月匆匆,你的修为也已经停步不前,往后余生不出意外都不会再有突破,两百年寿命与两年寿命有何区别?”汪烈淡淡反问,“都不过是坐吃等死而已。”
“你!”
林亦气得趴在床边咳嗽,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看看你,像不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汪烈面无表情,“修炼这么多年,最后却还要像凡人一样去死,当真是没用。”
林亦死死盯着他,一双眼睛浑浊泛红。
汪烈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许久之后俯身凑向他,直到两人的眉眼只剩两寸距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虽然没用,但资质不错,当初若能在少年时筑基,如今也不至于修为停滞不前。”
修仙之人何时筑基,年岁便会停在何时,即便后来可以用灵力更改年纪相貌,但内里还是那个年纪。
林亦多年来最耿耿于怀的,便是年少时错过了最佳修炼时期,一直到年过半百才筑基成功,结果同门师兄弟都是模样英俊的翩翩少年郎,唯有他从心态到相貌都是老头子,连反应都要慢上一拍,以至于他明明资质最好,却时常要花费比同门多一倍的时间,去理解和修炼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
如今被他提起,林亦的呼吸猛然重了,汪烈却心情愉悦:“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你在二十岁之前筑基,不论身体还是领悟力,都要比如今强上一截吧?不知那时候的你,会不会轻易突破如今的境界?”
“你究竟想说什么?”林亦烦躁地问。
“我说,”汪烈勾起唇角,声音透着蛊惑,“或许我能帮你,真正到达巅峰。”
林亦倏然静了。
汪烈悠哉悠哉地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刚递到唇边,林亦突然开口:“用不着。”
汪烈表情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用不着,”林亦冷眼看他,“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你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汪烈不可置信。
林亦冷笑:“知道,那又如何,你谁啊?”
“本尊是汪烈!”
“哦,不认识。”
汪烈:“……”
下午时分,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萧夕跟柳江虽然没被淋到,但回到家时都携裹了一身潮气。
“一天出了两次诊,你也是辛苦了,赶紧去歇着吧。”知道徒弟辛苦,柳江难得有几分好颜色。
萧夕禾乖乖答应一声,便独自一人往寝房走,路上还遇见了刚从丹房出来的柳安安。两人一整天没见,对视的瞬间同时叹了声气。
“好累。”炼了一天丹药的柳安安道。
“我也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的萧夕禾附和。
两姐妹又对视一眼,晚膳都懒得吃了,直接回屋倒在床上。
“晚安二师姐。”
“晚安小师妹。”柳安安一抬手,屋里顿时漆黑一片,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萧夕禾翻个身,很快便睡熟了。
她又做梦了,梦里还是那口空着的棺材,在幽暗的密林里散着幽幽的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终于忍不住问。
棺材没有因为她的发问出现任何变动,依然安静地立在山林里,老祖宗在她掌心留下的红色印记却阵阵发热。萧夕禾深吸一口气,犹豫着伸手去碰棺材上镶嵌的珠子。
摸到了!
只碰触的瞬间,一股阴冷从棺材钻入掌心,萧夕禾打了个哆嗦,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甚至说过于漫长,即便意识沉眠,她依然感觉到不太对劲,可偏偏又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又冷又热,骨头缝里都是疼的,仿佛又回到上辈子植物人时的状态。
正痛苦时,一道清凉的灵力灌入心口,她眉头动了动,总算渐渐转醒。
“魔尊?”她看着眼前人,声音有些恍惚。
谢摘星摸了摸她的额头:“退烧了。”
“难受……”她哀哀地看着他。
“我知道,”谢摘星将手覆上她的眼睛,“睡醒便好了。”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扣上他的手,手与手交叠着放在眼睛上,她一阵鼻酸,眼角蒸腾泪意。
然后又一次陷入黑沉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在下一瞬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眸。
不是他,果然是做梦。
“小师妹,你还好吗?”柳安安忙问。
萧夕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刚要问怎么了,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烧了,不会是有邪祟入体吧?”柳安安担忧地看向一侧,萧夕禾这才发现师父师娘和师兄都来了。
“我……”萧夕禾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许如清递过来一杯温水,她道谢之后一饮而尽,顿时缓解好多,“我怎么了?”
“你都高烧三天了。”柳安安解释,“给你灌了很多药,也没见你好,眼下可算是退烧了。”
“许是那日大雨,着凉了。”柳江面色凝重。他说是这样说,可若真是普通的着凉,又怎会在治疗之后依然昏睡不醒?事实就是她这场病太蹊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好转也是萧夕禾自己命大。
……她都没淋到雨,又怎会病气入体?萧夕禾嘴唇动了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师妹?”柳安安见她走神,又唤了她一声。
萧夕禾回过神来:“啊……二师姐。”
“你是不是还难受?”辛月担心。
“确实有一点。”萧夕禾诚实回答。
“你这场病来得太急,得修养些时日。”柳江道。
许如清补充:“也得多吃补药。”
“我前几日炼的都给你!”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乖乖坐着,直到支撑不住打了个哈欠,众人才赶紧离开。柳安安想留下陪她,辛月却不答应,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赶紧跑回来:“对了小师妹,这两日林樊来了信,但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回了。”
自从婚约取消,小师妹与林樊便一直保持联络,说的都是有关谢摘星身体状况的琐事,这次也不例外,她才帮着回复。
萧夕禾忙看向她:“魔尊安好吗?”
“安好安好,一切安好,你就放心吧。”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默默松了口气:“你回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你病了,暂时回不了信,”柳安安笑道,“你现在既然醒了,便亲自给他回一封吧。”
萧夕禾应了一声。
柳安安没别的事交代了,摸摸她的头便离开了。
萧夕禾脱力一般倒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后从乾坤袋里掏出卷轴,给林樊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已无大碍,可以继续往来信件了。
一挥手,卷轴消失,她蓦地想起那个梦。
……她这次的病,与梦中那口棺材有关吧?虽然之前梦到过很多次,她却从未深想,直到这次寒意深入骨髓,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有些事不想也就罢了,一旦开始认真思索,有些东西便显而易见,比如……她每次梦见棺材之后,都会见到汪烈。
可他不是死了吗?她亲眼看着他的肉身和神魂被烧为灰烬,这样还能复活?
萧夕禾不信,却蓦地想起今日看到的、疑似扶空的身影。
她思索许久,掏出第二张卷轴,又写了一封信。
本打算给扶空送去的,可即将发出的瞬间她又犹豫了,纠结片刻还是修改措辞,然后发给了小安。
卷轴发出,她跌回床上躺平,缓缓呼出一口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