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抽噎着,把前因后果说了。
她原本想借着徐氏和荀嬷嬷,洛子光的嘴,让洛子清误以为自己当年被逼落胎,从此不能生育,让他对自己愧疚不已,再也不好意思说求亲的话。
这样等开春他回了北疆,两人也就不了了之,她便还可以按照之前计划的,带着江婶子薇儿南下。
哪知道洛子清竟提出要入赘许氏。
然后她还没反应过来,洛子光死了。
她震惊得无以适从,还没想好如何回应,洛子清又把大夫人给送回西川了。
说等他一回来,就提亲,就入赘。
“嬷嬷,婶子,你们说我怎么办?我若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落胎,告诉他我是骗他的,他肯定会恨我,甚至会恨自己,竟因为误会,要了亲大哥的命……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高嬷嬷和江婶子也是一脸惊惧不安,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条人命啊。
大夫人去了西川,还能接回来。
人死了,怎么复生?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敢与雪娘说什么重话,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最后还是江婶子把雪娘搂在怀里,拍着她背心柔声道:
“姑娘也不是有意要骗将军,若早知道将军有这份诚意与狠心,把姑娘看得比他嫡亲的母亲和兄弟还要重,一点不护短,姑娘也不会防着骗着这么些年……”
这话一说,雪娘更伤心了,原本还只是默默流泪,这下干脆搂着江婶子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高嬷嬷叹一口气才道: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得看将军能不能原谅雪娘,若是他能原谅你的欺瞒,自然是再好不过,你二人能得美满,薇儿也父母双全……我觉得还是得敢作敢当,等将军回来,就与他实话实说吧……”
雪娘收了哭声,擦干眼泪,低声说:
“嬷嬷,婶子说得对,如今我才知道,将军他就是个刚正不阿,绝不护短的人。他不护着大夫人,不护着洛子光,并不是因为他爱重我就失了分寸,恰恰是因为他心中对是非曲直,有着特别坚定的判断与处置。”
“所以他若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骗他瞒他,恐怕也会对徐氏对洛子光一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容不下我的过错。我只怕,一切都覆水难收,就算我去与他坦白,我们之间也只会恩断义绝……”
她抬头看向里屋安睡的薇儿,长叹一口气。
“就怕恩断义绝后,他知道薇儿的存在,要将薇儿从我身边带走,到那时,我又有什么立场阻止,拒绝……他只要搬出洛子光的死,我便愧疚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薇儿从我身边带走……”
高嬷嬷听这话的意思,还是要继续瞒着将军?
“你一直这样瞒着,要瞒到什么时候呢?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瞒得越久,裂痕也就越深,除非你是下定决心,与将军死生不复相见,从此天涯海角,当做彼此没了关系……”
雪娘眼泪又冒出来,她以前的确是这么想的,死生不复相见。
这一年多与洛子清纠缠不休,也是为了给许李两家报仇,给舅舅一家人谋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哪里想到一年多来,洛子清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让她如何是好,如何才能不负自己,亦不负他!
江婶子是个没主意的,以前听老爷子和大娘子的,后来一直听雪娘的。
可是这会子,却也期期艾艾地说:
“我总觉得,有了薇儿,父母还是不要分开的好,而且我听姑娘这么一说,将军确实难得,听说你不能生育,竟然愿意入赘许氏,对你这份心意,错过了以后也再难有了……姑娘不如诚心诚意地与将军认错,求他宽宥吧?”
雪娘摇摇头,握住江婶子的手道:“若是别的,都可宽宥,可是我二人之间,隔了一条人命啊,而且是他兄长的命,若他知道,不仅恨我,还会恨自己,倒不如不告诉他,就让他以为,洛子光确实欺负了我,害我不能生育,他心里也许会好受些……”
江婶子也不说话了,几人都呆愣愣地,各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洛子清起码要八九日才能从西川回来,雪娘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收了那份愁绪与惶恐,专心地陪薇儿玩耍。
她不知道,长岩派的暗卫一直就潜伏在周围,看她领着薇儿进出,看她抱着薇儿摘柿子,看她们去郊野玩雪。
薇儿长得,几乎就是个缩小版的罗大夫。
薇儿一直甜甜地唤:“娘亲,娘亲……”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都知道将军对罗大夫情深意重,非她不娶,这罗大夫怎么平地里冒出个女儿来……
两人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便留下一人继续盯着,另一人进城向长岩副将汇报。
长岩一向寡言少语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闻听此言,惊得一叠声地问那暗卫:
“你确认没听错,那女娃子叫罗大夫娘亲?”
“你看真了,她和罗大夫长得很像?”
“多少岁?大概两岁?”
……
薇儿是早产儿,看上去比同龄的娃儿要小一些,其实她已经实足两岁半了,那暗卫却说她可能快两岁。
长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眼见为实,便跟着那暗卫,悄悄回了小辛庄。
亲自见到雪娘领着薇儿玩雪,堆雪人,两人大小版套娃一般得长相,偏偏江婶子还给她母女二人做了一模一样的新棉袄,看上去都不用问,就是母女无疑了。
长岩面色阴沉,只丢下一句:好好盯着,便回城了。
洛子清回到西川,先祭祖,祭拜侯爷,他屏退了所有人,与侯爷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的话。
洛子光如何在宣元帝的威逼利诱下,害了祖父的性命,又如何冻死在雪地里。
“祖父,罪不及幼儿,孙儿只把洛子光葬在了京城郊外乱葬岗上,他几个孩子,还在伯爵府里养着,这些事情,都没让大嫂知道,孙儿觉得没必要……还有父亲的伯爵位,我想让子存继承,洛子光犯了这等大罪,他的儿女虽不必受牵连,但哪有资格受祖父恩泽?”
说完这些,他又把徐氏如何逼着雪娘落胎,如今雪娘没了生育能力慢慢讲给祖父听。
最后,他说自己打算入赘许氏,请祖父谅解。
“祖父,您要是同意,就给我点指示吧,随便什么都行,给我托个梦吧……”
祠堂里本是紧闭着门窗,这时突然一阵风吹来,洛子清觉得身上一凉,似乎有什么拂过他的发髻,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
洛子清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祖父,是您来了对吗,您同意了,孙儿多谢您,孙儿会照顾好雪娘,日后求您保佑子存,保佑洛家儿郎,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禀告过祖父后,洛子清才与父亲细说,洛大老爷也是惊愕加悲愤,宣元帝竟如此阴毒手段。
想到洛子光,他又怒又悲,待洛子清说日后把这爵位传给子存,他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至于徐氏,洛子清拿出祖父留下的手书,洛大老爷做主,请了岳父徐举人,洛家和徐家长辈列席,将徐氏残害洛家子嗣的事情原原本本道出。
徐举人只觉脸上无光,对着跪伏在地的徐氏淬了两口,狠狠骂道:
“为父我也是个举人,从小是怎么教导你的,竟养出你这么个混账来!”
徐氏原本想着回来整治小妾,摆威风的,哪料到刚回来一夜,人还没睡醒,迷糊着就被拿到祠堂,跪地受审?
她想撒泼喊冤,可堂上坐着的,都是洛徐两家族老,她哪里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