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佑的行动力向来极高,他擅长的是兵法,是滚在刀尖上千锤百炼过的,宫里人那些伎俩在他眼中着实小儿科。薛家与唐月樱被保护得很好,莫说刺杀突袭,现在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薛家别苑,更别说在唐月樱面前嚣张。江元佑并不想与良妃作对,横在他们之间的靖珩会变得很难做,但唐月樱是钟雪茹的表妹兼至交闺友,唐月樱若是有了闪失,钟雪茹定然会伤心难过,这才是江元佑最不想见到的。
至于良妃那边认不认得出是他的人,他也管不得许多,没有答应娶怀兴本就得罪过良妃一回,他的确是不介意再被记上一笔的。
端桃殿内,良妃又砸碎了一只瓷瓶。
“娘娘息怒。”莫女官避开满地散落的碎瓷片,给良妃递上一杯清火的茶,“娘娘头疾未愈,切莫气坏了身子。”
良妃冷着脸,忍耐地抿下一口茶,茶味苦涩,叫她心头的厌恶感翻涌得愈发强烈。她舌尖在茶面上滚了两下,胃里滚过一阵热浪。她甩开杯子,面色难看极了。莫女官眼明手快地递上铜盆,良妃将口中的茶全都给吐了出来。
“废物!”
也不知她具体是在骂谁,莫女官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连声大喊着“恕罪”。端桃殿内伺候的宫女应声纷纷下跪,扑通扑通,听得良妃心里越发焦躁。
“真是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薛家,钟家,真是好大的本事。”她捏着手指,尖利的长指甲戳在指腹,“永安侯,呵……当真不识抬举。”
莫女官偷瞄了良妃一眼,不敢接话。
在她心中自有一番判断,早前为了怀兴公主的婚事,五皇子与良妃在端桃殿内争执过几回,直到皇帝的赐婚旨意下了,良妃见已成定局,才终于放弃了让永安侯成为怀兴夫婿的念头。莫女官听过两人的对话,她虽是良妃贴身女官,却也无法五皇子的说辞可圈可点,良妃自认为让永安侯与皇家结为姻亲是他的福分,然而以他的功绩,并不需要一场婚姻带来的虚名。他是真刀实枪将边疆土地打下来的战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他瞧不起皇家的女儿,皇帝大约都不会怪罪。
至于钟家的二公子,良妃其实并不是相中了他这个人,不过只是因为他是钟家的,与永安侯攀亲带故,才堪堪入得了她的眼。她丝毫不关心他的能耐,会试能不能入榜,将来仕途如何,只要他顺利地成为了驸马,成为她利用钟家与江家的筹码,她自有办法为他寻觅一个闲职,吃着朝廷的俸禄,好好照看着怀兴就可以。
大好的前途放在面前,他竟然拒绝了。暗探回报说他特地破了规矩去见了唐月樱一面,此举便是反给她看的。
良妃冷笑一声,若不是不想让怀兴担上一个抢亲的名头,真以为她动不了他们了?
既然唐月樱被保护得很好,钟雨彦又回了国子监,那么他们之间的那个联系,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良妃的转移目标。
“莫女官,明日以怀兴的名义,将钟家三小姐召进宫来。”她微眯着眼睛,吩咐道,“就说国师推演出新的命格,须得她入宫解惑。”
莫女官心下了然,良妃这是打算改对钟雪茹下手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娘娘,钟三小姐是陛下赐了婚的,永安侯对她关切得紧,若是……”
“你觉得我会害她?我要她的命作甚,于我毫无用处,她活着,才能被好好利用。”
“恕奴婢多言,关于钟三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事……”莫女官犹豫片刻,而后说道,“五殿下带着公主去别苑那几日,钟三小姐与永安侯也一同前往,奴婢听五殿下那儿伺候的人说,钟三小姐在别苑被人暗算,险些葬身火海。”
“哦?”良妃这才抬眸看了莫女官一眼,“是何人?”
莫女官摇头道:“奴婢不知,两名刺客都已经死了,五殿下也将事情压了下来。但奴婢认为……”
“你觉得,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奴婢不敢妄议太子殿下。”
良妃抿了抿唇,嘴角弯了弯,似乎一瞬间想到了许多:“此事我记下了,明日你照常唤她来即可。行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莫女官应下,缓缓起身正要退出去,忽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觉得应当同良妃一说:“娘娘,公主曾出宫去都督府上见过钟三小姐一面,那日下着雨,公主回宫的时候,落了把伞,公主身边的碧云说,那伞是……”
“这些小事不必同我细说,及笄之前怀兴想如何便如何吧。”良妃挥了挥手,面上带了些不耐烦。
莫女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朝良妃行了礼,转身离了端桃殿。
深宫之人人情淡薄,她早已习惯,良妃对五皇子已是争权之心多过了母子之情,五皇子仍是尊敬爱戴他这位母妃,但殿里伺候的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他们早已离了心。而良妃对怀兴的关怀,早不知夹杂了多久的虚情假意,说是放纵,实则冷情。
莫女官想了下,还是将碧云提及的那位民间少年压在了心底,叫娘娘知道了,恐怕又得多沾染些业障。
与莫女官一同退出端桃殿的紫嫣行在宫人们最后,没有人发现她忽然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人发现东二所里的紫蓉姑姑与她在回廊下擦肩而过,似乎还说了几句话。
江元佑坐在东二所里等着靖珩,五皇子妃王菡招待了他清茶茶点,便就没再管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绣着花。时节几乎已经入了冬,再过一个月便是钟雪茹的生辰,然后紧挨着除夕,整个冬日看上去会过得很快。王菡与钟雪茹相见如故,已经成了要好的朋友,她打算将绣一架屏风送给钟雪茹,也当做是给她的添妆了。
因着是送给钟雪茹的生辰贺礼,江元佑难得地关心起了这些女子事物,王菡的绣功极好,嫁给靖珩之前便在京中贵女圈子里传开,只是有机缘得到她绣品的人却很少,自从她成为了皇子妃,那绣品就更不可能随意赠人了。钟雪茹能得到她的生辰贺礼,恐怕也会叫其他贵女们羡慕红了眼。
钟雪茹这大半年来可谓是彻底出了名,京里几乎闻所未闻的钟家三小姐接连得到了公主与王菡的青睐,甚至还得到了皇帝御笔亲提赐婚嫁了永安侯,这其中每一件事都值得任何一个贵女吹嘘一番,而钟雪茹独自一人享有了全部。自从赐婚旨意下了之后,不少贵女存了与她结交的意思,邀请她游园听戏,然而钟雪茹不习惯贵女间的交际应酬,大多都回绝了。难得去的几回,还是郑葳蕤挺着肚子陪她一道去的。
“前几日母亲来瞧我,我听她说家中几位妹妹想邀请钟三小姐一聚,她推辞说家中另有要事。”王菡见江元佑盯着她手里的屏风面,笑着同他搭起话来,“元佑,你这位妻子可是越发难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