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怀兴究竟想说什么,钟雪茹想了想,还是让芙萝把怀兴接到了钟雨彦的院子里,毕竟怀兴名义上是来见唐月樱的。怀兴进了院门,只看见钟雪茹一个人,心里有些意外,但终究还是说事重要,也没有问唐月樱去了哪里。
怀兴长话短说,将在宫里听到的三皇子与人相谈的事一股脑全都说给了钟雪茹听。起初听见时候怀兴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皇子说了什么,等回了西殿重新回想,目光不经意落在答应说给谢予淼听的话本子上,才明白三皇子的目的究竟在哪里。
她气鼓鼓地跺了下脚:“他想给雪茹姐姐找不痛快!”
眼见着怀兴如同炸了毛一般,钟雪茹无奈地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笑道:“我痛不痛快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况且,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我……我想,我会作如何想,他应当不太在意。”
早先听江元佑说起过党项一族有异动,三皇子又娶了一位来自党项的侧妃,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系在一块儿。党项南朔之所以不敢越过国境线,多半也是忌惮着江元佑的名声,三皇子想往侯府塞人……打的,应是江元佑的主意。
太子占尽天时地利,三皇子连智谋都不如太子,若要与他相争,那么只有抢先一步逼宫,否则太子储君之位稳坐,他日登基,三皇子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欲借兵,可兵权在江元佑手里,江元佑绝不可能背叛帝皇,所以三皇子是想……
钟雪茹心里一咯噔,那可是通敌的罪名,一旦落败,可不是下放封地终生不得回京就能够的。所以三皇子还是想以美人计笼络江元佑,若能成事,也免了他的风险。
钟雪茹嘴角一抖,难怪起初在宫中第一眼见着三皇子就心存厌恶,果真如她所想,是个草包。江元佑楚非是脑子发热了,才会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侯府荣耀皆是一刀一枪换来的,江家人怎可能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退一万步讲,若江元佑心有反意,又为何要帮助三皇子,若他带着江家军打回京,城防司、京卫所,都不可能拦得住他,那么何不孤注一掷,自己去坐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位?
钟雪茹摇摇头,若只是这件事,她的确无须担心。她爱着的人是自小便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六岁亲手斩了敌方大将首级的少年英雄。他多年征战,为守护边关百姓与疆土,绝不可能容许党项一族踏入国境,分享哪怕一抔黄土。
她低头看着怀兴,这些事儿也不该说给她听。怀兴虽然不喜三皇子,但那到底也是她的一位兄长,钟雪茹还做不出离间兄妹关系的事。然而说来也可笑,太子与三皇子皆是皇后所生,却明里暗里相互厮杀,血肉亲情在帝王家果真不值一提。良妃也不是善茬,深谋远虑,还要拿怀兴的婚事为靖珩铺路……
钟雪茹看着怀兴,倘若不是她不幸在宫中生活过那么几月,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眼前这位少女在宫里都是这般污糟的岁月。哦,也是了,若是没有她,怀兴大约已经撑不到今日,早早就病逝了。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怀兴的脸,反过来安慰她:“姐姐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侯爷聪颖,定不会着了三皇子的道。”
怀兴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话本子里都写着,小将军被勾人的妖精夺了魂,日日流连,不愿……”
钟雪茹连忙捂住怀兴的嘴,心惊胆战地看着身边一语不发的碧云:“你又瞧了什么话本子?这话不能乱说,若是叫良妃娘娘听见了可不得了……再说了,话本里的小将军又不是侯爷,侯爷岂是瞧得上庸脂俗粉的人?”
怀兴眨了眨眼,钟雪茹松开了手,怀兴笑嘻嘻地说:“姐姐说得对。姐姐放心,就像之前说的,如果他欺负你,我就让五皇兄揍他!”
钟雪茹噗嗤一笑:“好好,五皇子下个月就要搬去王府了吧?到时候离永安侯府也近了,随时都能去揍侯爷。”
虽然嘛,肯定是揍不过的。对方到底是个王爷,江元佑也肯定不会真的还手。他们俩打上一架会是个什么模样,钟雪茹还真的有些好奇。
怀兴一股气憋到现在,听完了钟雪茹的话才有所纾解。她心定了些许,环顾四周,想起今日来都督府找的借口,问道:“月樱姐姐今天不在吗?”
“嗯,她应该是跟着我二哥哥去京郊了。”
“这样啊,我还想找她玩儿呢,上次在马车上月樱姐姐说她新写了一首曲子,我一直等着听!”
钟雪茹有点意外:“阿樱写了曲子?等等……阿樱她会写曲子?”
“雪茹姐姐也不知道吗?”怀兴歪着脑袋看钟雪茹,“姐姐不是说和月樱姐姐是表姐妹吗?”
“嗯……不过阿樱她几年前就去了宜州,之后在宜州的事,我都不是太清楚。”
这倒也不能怪钟雪茹不够了解唐月樱,唐月樱回京这大半年的确没有表露出任何才学,钟雪茹只知道她自小学过,底子不差,但到了何种程度却不甚清楚。唐月樱身份尴尬,虽是唐家嫡系,却与本家不亲,唐家老太太偏爱她其他几位表姊妹,尤其是她的五妹。钟雪茹听冬儿提起过,那位五妹妹唐月杞在宜州可是把唐月樱给欺负狠了。
小时候唐月樱还带着些许活泼天真,如今变得软糯温顺,“才”不外露,想必也有几年宜州生活的缘故。
钟雪茹有些无奈,若是早知道,她之前几月定会拉着唐月樱在钟雨彦面前显摆,一个才女,与一位乖顺的表妹,明显是前者更容易让钟雨彦满意嘛。
“阿樱也真是,等她回来我肯定要好好说她。都已经嫁到钟家来了,便放开些,让我那二哥哥瞧一瞧他娶了个怎样的宝贝。”
“钟家二哥和月樱姐姐……”怀兴话本子看多了,对别人的感情尤为好奇,张口就想问。然而她瞥见一位不认识的丫鬟走进了屋,便闭了嘴巴。
青杏走到钟雪茹面前,朝她福了福身:“夫人,状元郎在府外递了话,说是来见钟二少爷,想替妹妹谢谢二少夫人。听人说了两人不在府中,说将这封信交给二少爷,而后便走了。”
钟雪茹还没回话,就听见身边的怀兴惊呼了一声:“呀,是谢家哥哥!”
她奇怪地转头看向怀兴:“你们俩约好的?一个找我二哥哥,一个找阿樱……好啊,你们俩这是借我家的名义私会呢?”
“哎呀,雪茹姐姐,才没有呢!”怀兴红着脸解释,“谢家哥哥肯定不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他才不敢来呢,我看他总是躲着我。”
“堂堂九公主,他躲着你干嘛?”
怀兴轻咳了一下,瞥了碧云一眼。碧云叹息上前,回道:“状元郎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只当公主是……一位普通的宫女。”
钟雪茹目瞪口呆地看着怀兴:“你……你可真是……”
“我不敢告诉他嘛,一开始我们在宫外认识,后来他误以为我是宫女的时候就与我生分了,如果告诉他我是公主,他岂不是根本不肯见我了。”怀兴撅起嘴,不满道。
“你啊……”
谢予时在京里无依无靠的,最多只能仰仗翰林尊长,他可不是不敢去轻易招惹公主嘛。再说了,以钟雪茹对谢予时的了解,他误以为怀兴是公主的时候就想过与她断了关系,但他又心软,怀兴软磨硬泡的,他也不舍得坏了怀兴的兴致。
当日长街一遇,一眼惊鸿,钟雪茹便知道谢予时与怀兴终是会有缘分,彼时钟雪茹只是灵光一闪,结果怀兴真的对谢予时有了好感,只不过这到底是不是孽缘也很难断定。良妃必然是看不上谢予时的,状元郎又如何,现在可以去教导十三皇子,他日也能直接去县城做个地方父母官,在良妃的眼中,对五皇子没有绝对助益的,都不在怀兴驸马的考虑之内。
钟雪茹不由担忧起谢予时来,良妃威胁她的话犹言在耳,连钟雨彦都敢动,何况是个平平无奇的谢予时。
“怎么了嘛?”瞧着钟雪茹脸色不好,怀兴扯了扯她的衣袖,“雪茹姐姐,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可是我就是很喜欢谢家哥哥嘛。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喜欢的……就是想偶尔去找他玩……”
钟雪茹心里猛地一酸,对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人,怎么能说她喜欢错了呢。她视怀兴为妹妹,自然是希望她快乐的。
她伸出手,抚了抚怀兴的手背:“我只是担心你们,若是你想见他,以后我可以帮你约他见面。宫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对你和他都不好,知道吗?”
“我知道啦,之前我也想好了,除非真的是巧合,我也不会去十三弟那儿找他了。母妃这几日总说德妃娘娘的事,我好怕牵连到谢家哥哥。”
钟雪茹唉了一声,这才低头看了眼青杏递过来的信。三皇子一事怀兴是与谢予时一同听说的,想必谢予时也是特地过来告知她此事。谢予时做事也是个稳妥的,钟雨彦与唐月樱不在,他就没有带着谢予淼进门,在外人眼里,他今日的确是来见他们夫妇俩的。
怀兴不能久留,每坐一会儿就带着碧云回了宫,钟雪茹想着怀兴和谢予时的事还是要同江元佑说一说,便去了前院。江元佑已经与钟成谈完了事,也在往后院来的路上,两人迎面撞上,默契一笑。
钟雪茹上前,轻轻环住江元佑的手臂。江元佑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问道:“公主给你带了什么烦心事儿了?”
“侯爷怎么知道?”
“因为……”江元佑语气幽然,“若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你断不会在都督府上与我这般亲密。”
钟雪茹一愣,又羞又恼,一脚踩上他的脚背:“又乱说!”
“好了好了,府上那么多人看着呢。”江元佑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说吧,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