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佑单膝跪地,扬声道:“请陛下先恕臣无罪。”
“认错倒是很快。”皇帝面露些许笑意,“你若不说何罪,我如何宽恕?”
江元佑不说最懂帝王心思,也与皇帝交涉多年,摸清了他的脾性,他功高至此,皇帝却从未起过压制永安侯府的念头,不过因为彼此心知肚明。皇帝这样说了,必然是不会与他计较。皇帝也知晓他懂得分寸,说是急事,也不过提前向皇帝讨了个说法,狡诈至此。
皇帝微眯着眼,本朝武将以莽夫居多,若江元佑竟是骁勇善战,不可能叫外族如此闻风丧胆。初时凭着武艺胆识闯出风头,往后屡战屡胜,多因他那聪明的脑子。
倒是看出了不少先皇口中老侯爷的风姿。
不过多时,江元佑便开口道:“昨日钟家二嫂送二哥往京郊查案,归家途中遭人劫掠至今下落不明。臣斗胆未奏请圣旨前拿着令牌着城防司闭了城门,由郑家二位兄弟带官兵寻人,或恐引城内动荡,特来请罪。”
皇帝眉角一扬:“你倒也清楚这是大罪。”
“人命关天,事急从权,还望陛下海涵。”
皇帝越过江元佑望了眼钟成:“所以让钟爱卿随你一道,是为替你求情?”
钟成躬身一拜:“事关臣家事,不该由侯爷一人担责,臣愿与侯爷同罚。”
“朕可未说过要罚你们。”皇帝倚着软靠,语气悠然,“若京中真有此等当街掳掠百姓的贼人,需尽快将其捉拿,移交大理寺审讯,元佑此举虽是莽撞,但并无不可。起身吧,不必跪着。”
江元佑从善如流地站起身,目光朝多宝阁处一瞥,扬唇一笑:“原来元佑是打扰了陛下与太子殿下。”
语气中满是调笑意味,也辨不清是真的刚刚才看见靖玙,还是早就注意到。靖玙捏着指骨,手中握着安魂香,缓步走过来。江元佑正要朝他行礼,靖玙眉头一蹙,立刻道:“免礼。”
方才皇帝都开口让他起身,他哪能越过天子得江元佑一拜?靖玙内心冷嗤一声,他果然不是个善茬。
皇帝看了靖玙一眼,慢悠悠开口:“方才元佑所言,太子都听见了。京中出了此等歹人,百姓焉能安居?”
靖玙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将安魂香递予刘公公,而后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彻查此事,定会给父皇与百姓一个交代。”
“嗯……”皇帝换了个姿势,继续斜撑着半边身子,“此事还当由大理寺主审,太子……便去监察一二吧。”
“遵旨,儿臣告退。”
靖玙俯身领命,寻了适宜的借口,退出了养心殿,离去之前,他似乎朝江元佑看了一眼,又似乎没看。江元佑岿然不动,连半分眼神都未曾分给他。
“钟爱卿,你且先出去等候片刻,朕有话与元佑说。”
钟成心知皇帝定然不会再为难永安侯府乃至钟家,心中大定,应诺一声之后,立刻转身离去。刘公公替皇帝续上安魂香,不需多吩咐,自觉地将地方让给帝王与臣子,去到外间候着。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安魂香飘出一缕袅袅白烟。江元佑闻过这种香,在他梦魇最为严重的那些年,老太君便向皇帝求赐过这安魂香,这是别国的贡品,宫中制香宫人虽多,却无一人能调出这样令人安睡的香来。
江元佑想了想,问道:“陛下近日可有烦恼?”
“朕忧思为何,元佑当真不知?”
江元佑笑道:“此番入宫,正是为解陛下之苦。”
皇帝听罢,轻笑了声:“来得倒巧。”停顿片刻后,他扬了扬手,“此事你瞧着办吧,既是探花郎查的案子,那便一查到底,拿出证据来。”
“此番话,元佑可否当作陛下的承诺?”
“大胆。”
江元佑略一躬身,却并无任何低头的意思:“事关钟家,累我爱妻,元佑定会追究到底。便是恼了陛下不愉,元佑亦无所畏。”
皇帝沉默着看向江元佑,只隔了一日,江元佑带着钟雪茹入宫谢恩的一幕又跃入脑海,伉俪一双,羡煞旁人。别苑一场风波,皇帝并非一无所知,至于幕后之人是谁,谁又敢在皇家的别苑动手,此事不言而喻。
人世间自有情意,最是凉薄帝王家,他忽得感到一阵疲倦。
“朕允了。”
“多谢陛下。”
“既已成了婚,休沐也过。该做什么,你应当知晓。”皇帝撑着脑袋摆摆手,“下去吧,朕困倦了。”
出了养心殿,江元佑没有离开,也没有立刻去寻钟成。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果真等到一位管事公公。
“见过永安侯,奴才是替太子殿下来给侯爷传一句话。”管事公公望了眼四周,见到处无人,压低声音道,“此事陛下既然交给了太子殿下,永安侯大可放心。”
江元佑勾唇笑了笑:“是么,那么本侯就代吾妻,谢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情意,本侯与爱妻,永生不忘。”
且终有一日,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