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樱这会儿只觉得累,反倒没那么多精力去感受疼痛,她抿唇笑了笑,温声道:“我不痛的,你别担心。我记得……我们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掳了……啊!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阿茹和爹娘他们一定会担心我!”
“冬儿也不清楚,我们都昏睡了好久,我比夫人醒得早些,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可我听不太清说了什么,也不敢乱动……夫人,会是什么人啊?”
唐月樱也摸不着头脑,她确定自己在京中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如果是在宜州,她还能怀疑是她的那些表姊妹故意整她,她都彻底原地了宜州唐家,还能有谁这么讨厌她……她仔细想着,脑袋不知不觉中又痛了起来,她记得自己在马车上撞到了额头,后来被人绑下车,那人粗鲁至极,扛着她横冲直撞,她不知碰了多少个地方,最后都是一脑袋磕晕过去的。
后脑勺一阵剧痛,想来是磕破了,只不过都这么久,就算有伤口血也已经止住了。
“冬儿,你有办法解开布条吗?我们得想办法逃走。”
“不行啊夫人,掳了我们来的人身上带着刀,就这么跑出去太危险了!”冬儿劝道,“姑爷、姑爷还有三小姐,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
“不行……既然危险,他们过来找我们,肯定也……”唐月樱挣扎着想要起身,动作太大,手腕又被绑着,一股力量将她重新扯回去,身子不免后仰,脑袋又撞在了立柱上。她“嘶”了一声,伤口大约又裂开了,疼得她连眼眶都跟着痛了起来。
冬儿焦急地喊着:“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没、没事……”唐月樱虽然觉得痛,但痛楚能让她比先前清醒不少。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委屈,她怎么那么笨,有那么羸弱,轻易被人绑了去,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只能等着别人来救。
又要给人添麻烦。
她扁了扁嘴,二表哥去京郊办案,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他们能找到她吗?她好累,好痛,又好饿,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吃过东西了,方才那一动,几乎已经是她仅剩下所有的力气。
可是她现在又不能哭,哭也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
她张了张口,想跟冬儿说说话,这样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她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了屋外一声凄厉的尖叫。
哗啦啦,哗啦啦,紧跟其后的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最后是尖锐划开血肉,她在厨房做过菜,她听得出那是什么。屋外肯定不会是厨子在做饭,那么只能是……
她绷直身子,有人在屋外杀人……死掉的人,不止一个。
她终于感到了一阵恐慌席卷周身,屋外的人被杀了,是掳走她的坏人死了吗?杀人的人是来救她的吗,可是……来救她的人,不应该是这么残忍的人啊?钟雨彦在大理寺就任,不管怎么说,都该把这些人送去府衙才对。
唐月樱脑子很乱,既期待被解救,又期待屋外的杀人凶手不是。
然后她听见。
“头儿,屋里面两个人,要灭口吗?”
“你是不是蠢,还想多事?赶紧走,那俩小娘们会有人来带走。”
屋外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能听清的只有这么两句。
唐月樱脑袋有些懵,这个意思,他们不是来救她的吧?那为什么要把外面那些人杀掉?明明知道这里有人却不打算救?
不行,她还是好晕。
“冬儿,我想再睡一会儿……”
她的声音虚弱极了,冬儿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夫人,您可别吓我啊。姑爷他们肯定马上就来了,您别睡,别睡……”
唐月樱没有力气回答她,意识渐渐昏沉,后脑勺上的温热已经流淌到了脖颈,她仿佛能闻到一股腥甜将她的嗅觉笼罩。分明是才醒过来,可是她依然好困,好困……
她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胃里空荡荡的,搅得她难受。冬儿的声音悠远而又模糊,听上去很是激动。她的身子动了动,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外面又有人来了!”
“阿樱、阿樱!你在里面吗?!”
唐月樱一瞬间清醒过来,是钟雪茹的声音!
冬儿高声应着:“三小姐,我们在,我们在里面!”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屋外撞开。
唐月樱呆呆地看着门口,钟雨彦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钟雪茹站在钟雨彦身后,一脸心疼又欣慰。眼眶一热,唐月樱哇得一声哭出来,只是她睡了太久,连哭都没有力气,这一声哑得实在难听,她想收回声,却又如何都忍耐不住。
钟雨彦几乎立刻跑到她身边,解开捆着她的布带,轻轻把她抱在怀中:“没事了,没事了……”
“二表哥……呜、呜呜……”
唐月樱哭了好久好久,就像是想把最后的力量全部耗尽一般,钟雨彦耐心地等着她哭完,小姑娘抽噎了几下,最后吸了吸鼻子,鼻尖红彤彤的,仿佛一碰就破。
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茉莉香,就算被困在这里整日,残香犹在。
“别怕,我在,我在呢……”他摸了摸她哭花了的小脸,“阿樱乖,已经没事了。”
唐月樱委屈地缩在他胸前:“我好痛……还好饿……”
“我知道。”钟雨彦语气格外温和,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是我不好。”
可究竟不好什么,他又没有明说。
唐月樱拽着他的衣袖,摇摇头:“不关二表哥的事,都是坏人为非作歹,二表哥不会有错……”
钟雨彦垂眸看着她,眼中情绪不明。过了一会儿,他俯身亲了亲她已经哭肿了的眼睛,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她点点头,任由钟雨彦将她抱起。此刻她形容狼狈,压根不好意思见人,只能努力朝他怀里缩,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钟雨彦抱着她往外走,走出几步,她忽然开口问:“等等,冬儿呢?”
“小妹已经先带她走了。”钟雨彦在门边站定,又说道,“等会儿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好吗?”
唐月樱睡得够多,现在虽然疲累,却也不想再睡,只想这么盯着钟雨彦看,这样会让她感到安全。她明白钟雨彦是不想让她看见屋外的尸体,但她已经听见声音,知道外面有许多死人。原先在宜州,甚至追溯到在京中的岁月,她都不会觉得她会离死尸这样近。可是在钟雨彦书房里看过了大理寺的卷宗,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多,她的夫君要半生与死人打交道,她不能害怕,他所做的一切,她都该去接受。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她也不想错过钟雨彦此刻的温和,成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是与过去完全不同的。
她乖顺地点点头,佯装着闭上眼睛。
钟雨彦抱着她往外走,长靴踏在血污间,泥泞的声响刺耳且难听。他一步步的足音烙在她心底,却是那样坚定,那样响亮。
依赖在这样的臂弯中,就算是行过死人堆,她也觉得毫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