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滚蛋滚蛋！”酒馆老板恼羞成怒，挥着那把精心打造的费舍尔斩剑，“你们怎么不去抢！”
伊文卷着缆绳，站在高高的桅杆上，把软梯扬手抛下去。
潜水艇还是第一次承担这种工作，他们浮在海上，从死者之境一路航行而来，领来了数不清蓝色的庞大冰川。
“这是个好地方，不过是不是离现实太远了？”
船长抬起手，指向恢复了宁静的现实：“小伙子们，你们是时候回家了。”
古板严肃的瞭望手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两个人，他再度低头致意，这次是为了迟来的感谢——他戴好水手帽：“我们引来了冰川。”
“要珍惜每一秒，要挥霍每一秒。”
数不清的交谈声里，望不见头的蔚蓝色冰川轰鸣着前行。
甲板上的客人们摇晃着酒瓶，不怕热闹地大笑着撺掇：“抢了它！这可比你们的小破木头船威风多了！”
“要到处走，去很有趣的地方，去见很有趣的人。”
“行啊，行啊。”船长举起望远镜，“那我们就要那一片，有本事你们别成天来找我们要秘籍，问我们怎么种郁金香才开得好……”
“那很不错，你们可以给轨迹改个名字，叫它‘命运’。”
“我们会在这里种很多花。”
“这里交给我们，你们该向那里返航。”
“要晚一点来找我们，最好再过一百年。”
庄迭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虚张声势的怒气，从口袋里拿出那副扑克牌：“现在玩儿吗？”
“我看这里真不错，有这么多信息解闷，还有这么多场梦。”
越来越汹涌和湍急的滔天巨浪里，庞大的机械造物缓缓浮出水面。
伊文走过来，握住艾克特的手：“以后的现实会变成什么样？”
酒馆老板瞪圆了眼睛：“向日葵花匠！”
……
“这可不是多完整的计划。”
“这不是挺热闹的嘛！哪里虚无了？”
有着亮金色短发和蓝眼睛的少年人站在船头，他打扮得像是个最棒的画家，却又像是个天生注定了的海盗。
船长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都不配合，扫兴地喝干净了那杯五颜六色的咖啡，摇着头大步后退：“不不，我戒掉玩牌了。”
“虚无”有无穷无尽的空间。
格斯抬起头，看向庄迭和凌溯。
被来自两个世界的拓荒者通力合作，从那场噩梦里拯救出的冰川。
他们接到了一颗茧十万火急的求援，紧赶慢赶地争先恐后冲过来，并不是真的在争抢地盘，也不是真的要打架。
他胸口的郁金香还在灿烈地盛放着，那种香气比当初更浓郁和热烈。少年骗子扶着他们站稳，在倾盆的暴雨里彬彬有礼地单手行礼，变出两朵丝绸的玫瑰花。
他们彻底离开暂居的那个昔日的世界，集体迁居来世界缝隙深处，容纳无数倾泻而下崩塌的信息流，把这里变成一望无际的寥廓冰原。
海盗们同失控的海浪搏斗，敏捷地打捞里面浮沉漂流的梦域，那些伪装成搬卸工的打手熟练地搬运整理着梦境。
凌溯一只手牢牢攥着固定在安全点的手术刀，他单臂护着庄迭，抹去冰冷的水浪，抬起视线。
凌溯笑了笑：“不会有更多的了。”
“这个距离就刚好，不用考虑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我们是绝对自由的。”
它等待着即将启程的乘客。
“不是死者之境。”
悬在世界尽头的庞大冰川非常酷，但一点儿也不安静，每个意识都同时在忙着跟他们两个打招呼、道谢和道别，每块冰都在没完没了地不停说话。
璀璨坚硬的冰晶护送着列车，在每扇窗户上都画上最漂亮的冰花，一路蔓延向通往现实的出口。
庞大的潜水艇稳稳镇在另一侧，艇上的水手们通力合作，拦住了湍急汹涌的水流。
船长走过来，把最后一片储存着阳光的薄冰交给庄迭，交给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拓荒者。
货行老板猛灌了好几口真正的杜松子酒，用力拍着自己那把枪，把它当成赏金猎人威风的证据，抢先划定洪水退去后的地盘。
有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水声里开口：“黑猫先生，羊先生。”
“蠢，热闹是因为我们都来了，我们来之前这里当然是空白的。”
“我们现在不打牌，农场的工作很多。”
艾克特把他们两个拖上来，他操控软梯的手格外稳当，轻易驯服了那些混乱奔腾的浪头，就像是勒住最暴躁的烈马的马缰。
潜望镜转了转，确认过方位，瞭望口被从内向外推开。
开酒馆的海盗们重操旧业，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海盗船队，骷髅旗毫不客气地斩风破浪，钻进那些他们早熟透了的滔天的浪头里。
“老爹！看那个大号的铁家伙！”
海盗们当然早就打过那个神秘的庞然大物的主意，可也被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们那个年代又没见过这个，谁知道这个长得像鲸鱼一样的铁疙瘩叫潜艇！
波涛里钻出了永不坠落的骷髅旗。
凌溯向格斯道了谢，和庄迭一起接过热咖啡：“比如‘存在’变成绝对客观的物理原则。比如轨迹虽然还存在，也保留被改写的可能性，但不能再任意探知。”
冰川镇守在世界的边沿，冻结被彻底分割驯服的水流，释放出储存了几千万年的纯净明亮的日光。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信息，在这里建立新世界。”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他们就连那个铁疙瘩的一点皮都没砍破过！
这些光一直被储存在冰川的最深处。
凌溯条件反射地牢牢堵上了耳朵。
“远一点不好吗？”
两位船长很快凑在一起，熟练地做了明确的分工。
来自于所有产生过“我”的意识的生灵。
“要一直都是高兴的，要一直去做高兴的事。”
……
在被从那场携带着“未来”的噩梦拯救出来之后，他们就一直在探索一个更加稳定的栖身之处。
冰川缓慢地移动，劈砍出更加宽阔的陡峭的罅隙。
“我们先看上的！”货行老板不甘示弱地站出来，“那，那，还有那一块……”
酒馆老板横了横心，抄起宽剑和水手刀，要做个输人不输阵的表率，那艘潜艇却已经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船长端着热腾腾的咖啡钻出来，他一看见庄迭就猛然起身，幽灵似的身形转眼射到那两人跟前：“臭小子，你敢骗我——格斯告诉我了，一副牌里不可能有六个红桃七！”
海盗船队由幽灵之子引航，放声唱着歌，嚣张地同海上风暴搏斗，驯服着一个又一个凶猛的浪头。
“是死后可以到达的新世界。”
“大概会有一些很细微的变化……比如梦会变得更没有逻辑、更碎片化和意识流，不能再在梦里串门和聊天。”
格斯也从潜艇跳上了甲板，伸出手扶住船长：“我们看上了这块地方，想把这里作为新的海港。”
“想见我们了，就做一场梦。”
格斯摘下水手帽，向凌溯和庄迭致意。
“这就是‘虚无’吗？”
“要好好地过完一生。”
这次没人跟他们抢一个小小的港口了。
它们无视时间，无视空间，来自于出现“世界”的概念时，第一个抬起头眺望远方的动作。
一列有轨电车悄无声息的浮现出来，打开车门，停在寒冷洁净的冰原上。
他们似乎在死者之境找到了许多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