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镐的想法却是无关紧要……首辅方从哲和本兵连续催促,万历皇帝本人也倾向于立刻用兵……皇帝去年就把“防剿”的圣谕改为“清剿”,也就是从最初的防御为主改为主动用兵,杨镐老于世故,此时当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城头上风很大,强劲的北风从城楼的中间和空隙处不停的吹过来,将杨镐红色的官袍下摆不停的吹拂起来,他感觉一阵阵的寒气吹在身上,刚过下午不久,太阳已经很快要沉到地平线下,仿佛是深冬的寒冷感觉又压迫回来,杨镐知道,天黑之后眼前泥泞的土地又会冻的如铁一般坚硬,半夜后仍然有白霜,天色黎明的时候再登上城楼眺望,眼前所有的景致又仿佛是凛冬时一般无二的画面,土地坚硬,树木和茅草屋顶上一片雪白,人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只有少数的住在城门附近的人进城来打短工,农民赶着驴车进城来收粪便,或是挑夫们挑着柴草进城来贩卖。
这时杨镐看到两队人马从两条官道分别飞驰而来,两队人先离的很远,在杨镐眼中如同蚂蚁一般,后来渐渐近了,可以看到每队人都由二十几个骑兵组成,没有打着旗帜,杨镐看不清楚是哪一个将领率着亲兵前来,他原本打算直接下楼,现在决定再等一等。
偏北方向官道驰来的8∞人要近些,很快就飞奔到拦马墙附近,绕过几个堡楼和拉马墙后渐渐变的清楚,这时一个眼尖的小校小声向杨镐禀报道:“督师大人,来的是管辽阳副总兵事参将贺世贤。”
杨镐微微点头,他自己还在看另一路,他身边的幕僚说道:“这必定是往抚顺关的杜总兵回来了。”
贺世贤是预备放在南路清河关使用的武将,主帅是李如柏,也是杨镐最信任的一个将领,贺世贤所部是辽镇精锐,核心是他的西北带过来的家丁,论个人武勇来说,现在的辽东诸多总兵,副总兵,乃至参将,游击,论马上击敌之术,马上骑射的弓术,杜松为名气最大,其次便是这贺世贤。
除了武勇过人,可以以一敌百外,贺世贤向来性刚而勇,遇敌时总是冲杀在前,胆气之壮也不在杜松之下。
杜松则是人称杜太师,也是将门世家,以舍人身份从军,在西北镇边时喜欢与套寇赤膊而战,他勇力过人,手持漆金的重刀,遇敌冲杀在前,两臂漆黑,人称杜黑子,百余战而无不胜,他的战法也是标准的明军将领对蒙古人的战法,遇敌率亲军轻骑而往,强袭而攻,挫敌而胜,只要胆气壮而勇力过人就无往而不胜。
杨镐对杜松并不信任,在万历三十六年时杜松代替李成梁镇守辽东,战而不利,一怒之下自、焚大军粮草,因此事被弹劾去职,杜松去职不久杨镐就巡抚辽东,他对杜松很了解,知道这人只是个勇夫,可环顾左右,领兵的大将几乎都完全一样,只要出名的都以勇力过人,国朝名将,已经不复有戚继光和俞大猷这样智勇双全的大将了。
两路人马都急着进北门,天色向晚,很快就要天黑,在路途中奔跑了很久,每个人都又冷又饿,急着回到城中到寓所中缓解旅途的疲乏。
每个人都是急着赶回来的,杨镐连发军令,调集各路驻军游击以上的将领前来沈阳会议,箭在弦上,几乎不得不发,就算杨镐还想努力再坚持一下,最少也该和这些统兵的武将们吹吹风了。
人和马都在城门处拥堵住了,两边的人都操着西北口音互相对骂起来。
贺世贤是西北将门出身,他的亲兵当然是西北带过来的,杜松也是久在西北,亲兵中也有很多陕北子弟,两边对骂倒也不怕对方听不懂,不一会就是骂的精采纷呈。
杜松穿着紫科花的披风,身上穿着冷硬的山文甲,他的马匹高大雄骏,是一匹难得的良驹,那柄赫赫有名的金刀就悬挂在马腹一侧的插袋里头。
在主持抚顺关防务期间,杜松勇于进取,多次袭击女真人在边境上种地的村寨,杀死多人,当然这也招致了女真人的报复,双方的哨骑曾多次遭遇,彼此也多有损伤。
这种小规模的骑战上明军不仅不惧女真人,而且还颇有优势。
出战的多是精锐哨骑或是将领的家丁,武力不在八旗披甲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在沈阳之战中,贺世贤就曾率着他的家丁与八旗兵血战,贺世贤本人亲手就杀死几十人,明军大将和家丁的个人武艺甚至超过了白摆牙喇。
这些小规模骑战的胜利使杜松心中更加自信,他决心使自己的地位更高一些,成为未来一路主帅,甚至可以在战场上相机提调其余各路明军。
因为这些想法,就算先到城门的是马林或是李如柏,又或是刘铤,王宣,赵梦璘,杜松也绝不会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