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花胶鸡汤用的餐具都是一次性的,舒鹞放了个舞曲,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围着餐桌把用过的餐具和纸巾一件一件往垃圾桶里丢。
周酩远可能是嫌吵,远远靠到客厅的窗子旁,垂着他那双冷清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这人特别“板正”,大概是周憬太过于严苛,周酩远身上除了难以靠近和难以捉摸,还有一种“别人家的孩子”的气质。
这种气质很难形容,让人总觉得他做什么都很像标准,连坐姿站姿都很一样,永远端端正正,很难看到他像现在这样子靠在哪儿。
舒鹞在舞曲里回头,看了周酩远一眼。
可能又快要到阴历的月中旬了,窗外那轮皎月将圆不圆的,有点像被压扁了似的,挺可爱的。
别人站在窗边大多会去看月色,可周酩远就那样沉默地垂着眼。
饭也吃完了,夜也深了,周酩远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在那儿装什么深沉呢?
舒鹞心里犯嘀咕,她性子还是更直接些,扭头问:“周酩远,你还走么?”
客厅里响着节奏轻快的舞曲,算不上安静,舒鹞这句话出口后,周酩远像被从什么思绪里惊醒似的。
他无意识地阖了下眼,才把目光扫过来,又反应半秒,说:“今天住这边。”
他主动留下舒鹞是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东槿离机场不算远,周酩远要是留下住,白栩明天早晨来接人的时候就能顺便把舒鹞一起接走,省事儿。
“我也觉得你住这边方便些,明早去机场我还能蹭个顺风车。”
周酩远把折叠床从客厅角落里拎出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能蹭车还是挺不错的,舒鹞美滋滋地往楼上蹦,踩了几节台阶又转过头,神情忽然严肃:“周酩远。”
正在支折叠床的周酩远闻声抬头,眼看着舒鹞蹦蹦哒哒又跑过来,站到他面前。
她伸出小拇指弯了弯:“来,拉个勾,明早起来一起去南非,别我睡醒了你已经走了。”
周酩远抬起手,估计是没做过这种幼稚的小动作,眉心都跟着拢起来,还是别扭地伸岀了小拇指。
舒鹞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晚安!”
她松开手,重新跑上楼梯,还贴心地关了客厅的吊灯,只剩下一圈灯带亮起柔和的光。
台阶上的重力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幽白的光,又随着她身影的隐入一楼半的拐角,光线也逐渐暗下去。
光和舒鹞都消失在视线里,周酩远才垂下头,看了眼刚才被舒鹞勾过的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舒鹞总是吃得很少的关系,她的手总有些微凉。
周酩远坐在铺好的单人床里,揉了揉眉心。
他刚才站在窗边,看着月光下的树影,才突然记起一些事来。
包括舒鹞那句“我真是饿得快死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过类似的句子。
是他17岁的时候。
可能是平时脑子里都塞满了数据和合约,周酩远很少做梦,今天倒是例外了,睡前想起17岁那年的绑架,也就自然而然地梦到了。
梦到他被关在一间破屋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出去,转头,看见那个画着小丑妆的女孩蹲在自屋顶倾泄的阳光下,小小的一团。
可能任何生物这样蜷缩起来,看上去都会有些无关自身气质的柔弱感。
那一刻周酩远想到他养过的那只瘦弱的流浪猫,他脱下西服外套丢给她,问她:“后悔吗?”
那姑娘抬起头,顶着一脸已经哭花了的小丑妆笑了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我真是饿得快死了。
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好相似的两句话。
睡梦里的周酩远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但又控制不了梦境,只能看着自己对那个姑娘认真地说:“你不该卷进来,说绑架都轻了,你还没意识到么?这是一场谋杀。”
当时周酩远是存了些恐吓的心思的。
那姑娘奇葩得很。
她自己要求被绑架,对这场命悬一线的困境唯一的不满居然是找不到吃的,还在屋子里下腰劈叉。
周酩远这么说完,做好了迎接她“哇”地哭出来的准备。
却没想到那姑娘眼睛亮亮地看向他:“那能怎么办,我已经参与进来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自己做决定,虽然好像有些蠢。”
那种感觉周酩远懂。
提线木偶的生活确实不好受,犹如困兽,又挣脱不了。
那时候他站在破房子里,不用再去面对那些不得不处理的文件和不得不学习的商业知识,在某个瞬间里,周酩远也是松过一口气的。
也许惺惺相惜,周酩远蹲下去,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擦掉她眼角的泪痕,又把手帕塞进她手里:“有实力才能撑起自己的野心,你的出逃方式确实有些蠢。”
“蠢就蠢吧,可能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手帕上沾染了她脸上的颜料,她盯着那块污迹,“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后悔,都还没唱过火锅和烧烤呢,我一个帝都人,连烤鸭都没尝过。”
没有食物,没有水,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