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蔓看着空空的盘子,嘴巴微张,她本来还打算吃不完的留着中午拌面的。
她把两个空碗收在一起,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巾,从中间撕成两半,一半自己擦嘴,另一半自然而然地递给他。
递出去的刹那她暗道一声糟糕,平时和陈菲儿一起吃东西太习惯。然而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收回的时候,少年伸出右手,接过那一半撕得坑坑洼洼的纸巾,无比自然地擦了擦嘴角。
由于今天要把上次的三个小时补上,所以就成了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
李惟安排了一下时间,让张蔓上午做习题,他下午统一讲。
张蔓吸取了上周的教训,挑了一些比较难的题目瞎写了,基础的她做对了七七八八。李惟依旧坐在她身边,看着自己的书。张蔓注意到,他还是在看之前那本量子力学,不过页数已经往后翻了很多了。
很快,上午在两人静谧的氛围中渡过,期间张蔓一边写作业,一边帮李惟换草稿纸、换墨水,照顾他的不方便,自觉得很。
......
中午两人草草地吃了点面条就开始讲课,李惟翻了翻张蔓写得密密麻麻的习题集,看了几分钟,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有进步,不过稍微复杂一点的综合题你还是没搞清楚。比如这道,不单纯是运动学,还有力学。记住,力学和运动学方程现阶段一共只有那么几个公式,几个变量,只要你搞清楚题目的已知条件,还有他想让你求的未知数,再找出他们之间的函数关系,就没问题。你想要解出几个未知变量,就需要相同数量的线性无关方程组......”
李惟见少女皱着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那句话超纲了:“不好意思,刚刚说得深了,你大致理解成,几个方程,几个未知数。比如这题,你最终解不出来就是因为你有四个未知变量,但你只列了三个方程式。”
“还有这题......”
张蔓一边听,一边乖巧地点头,心里有些震惊。
他从来没学过师范专业,但讲起课来清晰明了,每一种题型都能一下子就抓住重点。就算她原本就很熟练的一些东西,在他的讲述下也得到了一些新的思路,所以倒是并不枯燥难捱。
其实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总算讲完了所有的习题,李惟又负责地给她总结了力学和运动学的所有内容,甚至带着她预习了老师还没讲的东西。
等到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五点多。
张蔓伸了个懒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李惟家离西海岸不远,楼层又高,从窗户眺望出去能看到一片蔚蓝色大海。
正值日落,海平面与天的交界处,泛起了片片红霞,一层一层堆叠着,深浅不一。
她回过身,看着仍在看书的李惟。
他和她真的不一样,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回想起来,张蔓几乎没怎么看到他有其他的活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物理。
或许是性格使然,更是兴趣驱使。
他在初中的时候就看完了微积分、线性代数和概率论。有了这些数学运算能力,他就开始自学电磁学、哈密顿力学,再到更深的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
他一本一本地往上看,按照知识的阶梯层次,努力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
张蔓深刻地觉得,其实那句老话真的没错,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算他有再敏锐的思维,如果不是这么疯狂地钻研,也只会明珠蒙尘。
“李惟,我每周加起来到你这儿补课六个小时,会不会打扰你学习?”
少年拿着书的右手顿了顿,接着轻轻合上书页,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窗外不远处,湛蓝大海拥抱着落日的余晖,在重复着每天这个时候该有的退潮。
正好是下午五六点,一片被海水浸泡了一天的深色沙滩逐渐袒露出来,和之上干燥、浅色的沙滩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日月的引力场导致地球上潮涨潮落,我们人也一样。我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静下心来思考。”
“你在,我在潮落的时候正好有事可做。”
他的声音一贯冷清,带着些许沙哑。他的眼里装着蔚蓝色的大海,装着暖红的天空,更装着一片无边无际的广袤星辰。
他的命运单薄而悲惨,却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很少有的坚定意念和广阔胸怀。
她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神,突然湿了眼眶:“李惟,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
——这样的他,让她骄傲得热泪盈眶。
少年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她说得太肯定,就好像看到了似的。
他突然有点想要打开心扉了,对着这个整面物理试卷几乎错一半的少女。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伟不伟大。张蔓,其实人类科学发展到现在,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现存的科学体系,只不过是无边黑暗中的萤火之光,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能有在黑暗之中思考的能力,能够闭着眼,去一点点探寻那片未知。”
他说着又轻笑着摇头:“......我和你说这些干嘛,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张蔓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笑容,怔住了,他竟然笑了。在说起他最热爱的东西时,他成了一个无比纯粹的人,没有痛苦,没有折磨,没有孤独。
笑容是李惟脸上,最不可多见的表情。可是他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样子,有多么好看。
好看到她那天直到回家,整个心脏都在怦怦直跳,无法平息。
她想,这辈子,她要拼尽全力守护着这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