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
水流声哗啦啦,她眉目耐心的,仔仔细细的按照步骤清洁着手指,“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她没有抬头,身前的镜子里,倒映出禅院真希的小小的身影,小女孩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进了盥洗室,抬着眼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挣扎了好一番,才慢吞吞的开口。
“他——直哉少爷,刁难你了吗?”
她慢条斯理的洗掉手上的泡沫,擦干每一根指缝,才微笑着转过身,放低身体直视着禅院真希,“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脾气很坏,很差劲,而且,今天心情不好……”禅院真希望进她的眼中,似乎在思考着措辞,“他很恶劣,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她从口袋里掏出新的医用手套,撕开展平,“你是在担心我吗?”
禅院真希咬着下唇,半天点了点头。
她笑了,扯着指尖缓慢而仔细的套上指节,最后扯了扯边缘的松紧,“直哉少爷是不是也时常刁难你们?”
带好手套后,她的手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禅院真希的脑袋上。
小女孩的头发细而软,像是被捧在掌心中的小鸟,被她抚摸的微微摇晃。
她先是摇了摇头,犹豫了一阵,又点了点头。
“是吗。”意料之中。
“让你担心了啊,抱歉,不过不用担心我喔。”
“他不会欺负我的,相反——”她微笑着,未尽的停下话音。
禅院真希警觉的抬起头,从她弧度完美的如同玻璃壁画上的圣母般的笑容中,本能的察觉出几分危险。
“你们都是乖孩子,我会让直哉少爷向你们道歉的。”她又在口袋里翻找了一阵,掏出几枚包着亮闪闪塑料糖纸的糖果,放在小女孩的掌心里。
没等女孩说话,女人按了按她的脑袋,做出不用担心的表情,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禅院直哉正气冲冲的在走廊上打转,破口大骂一个侍女。
侍女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伏在手臂间,不敢抬头。
这样的姿势,顿时让禅院直哉联想起昨天的自己,他气急败坏的抬起脚,就准备踹上去。
“火气这么大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禅院直哉一僵。
他原本准备继续骂,但是女人已经走到身边,他心中不知道怎的,隐隐浮现不妙的预感,心烦气躁的挥挥手,侍女顿时如获大赦般跑走了。
“我问你——”禅院直哉气焰嚣张的转过头,却在撞上女人的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哑了声音,“……你把那两个小鬼搞过来是想做什么?”
“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女人没有看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禅院直哉嗤笑一声,“喜欢小孩你就自己生一个啊。”
她静静地看向他,冉冉的烟雾遮挡住她的眼睛。
禅院直哉还没有察觉到危机,仍旧在絮絮不止,“女人,小孩,天生就会抱团,上天给了女人母性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为了传衍,女人的天职就是生孩子,所以女人才会喜欢……“
“你不喜欢小孩吗?”她突然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禅院直哉皱起眉头,他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说话,“我又不是女人。”
“是吗?我认为你应该感谢那两个孩子呢。”她叼着烟的声音含糊不清。
禅院直哉一个踉跄,侧脸紧紧贴在墙壁上,才猛然感觉不妙。
“有人来了!你松手!”他的精神紧绷,竖着耳朵,听见远远的有脚步接近,顿时用力挣扎起来。
“是刚才的侍女,已经走掉了。”一之濑都子瞥着侧边,姿态漫不经心,“是害怕直哉少爷你还在生气,会秋后算账,才又偷偷跑回来吧,说起来都是少爷你平时脾气太坏了。”
随着她的声音,禅院直哉又颤抖了一下。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生理性的泪水挂在湿润纠缠的长睫毛上。
她垂眼打量他一番,笑了起来。
“少爷,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她伸出手,强硬的抬起禅院直哉的脸,“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
她笑着,伸手去压他的眼角。
禅院直哉一把推开她轻轻抚摸的手。
他抬起宽大的羽织袖子,动作粗暴的拼命擦自己的脸,直到肌肤全都泛起不自然的皱红。
“好了好了。”她叹了口气。
禅院直哉抬起头。
被汗液和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从高处俯视着他的女人的面孔也水波般的朦胧。
她的脸在阳光中,面庞模糊不清,周身是浅淡的金色光圈,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今天不和你计较了,走吧……”
禅院直哉呆了两秒,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转头踉踉跄跄的就跑掉,甚至忘记了整理衣服。
她眯着眼注视着禅院直哉的背影消失,才慢悠悠的走回房间前,掏出手帕拉开门。
禅院真依在房间里沉沉的睡着,她拿起书,在小女孩的床边坐下,书签正夹在书本正中央,翻开全是复杂的俄文德文,以及解剖图,她垂下眼,用指尖描绘着图上的人体曲线。
禅院真依的病来势汹汹,却并不难对付,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完全康复了。
这几天她都围着姐妹两转,和可爱的小孩在一起令人心情愉悦,在这期间她还时常被雇主禅院直毘人叫去答话,禅院家家主直毘人老爷子年近七旬,想要和他沟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把禅院直哉忘到了脑后。
直到一天早上,她在看书时,收到侍女的通报,说直哉少爷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