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地暗下来, 一之濑都子将手插在口袋里,停在房间的门口。
她已经察觉到,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 才拉开门。
不出所料的, 见到坐在她的床上的禅院直哉, 依旧和早上一个打扮,金发散落在眼前, 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她,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一之濑都子走进房间,拉上了门。
她脱下白色大褂,走向书桌边, 将衣服挂起, 拉开椅子,悄无声息的坐在椅子上。
能够察觉到禅院直哉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
但是一之濑都子没有在意。
她撑着下巴,睫毛低垂, 视线散漫的注视着窗外,安静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禅院直哉盯着她看。
过了好几秒, 他才忍耐不住,率先开口。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都子。”他的声音低沉,口气不是很好,“你瞒着我什么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她淡淡的说,“难道你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吗?”
禅院直哉哽住,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一之濑都子这才回过头看他,虽然说他现在的表情乍青乍白,带着怒气,十分扭曲,但是说实话,禅院直哉这张脸,就是生起气,更加好看。
她的视线在禅院直哉的眉眼上缓缓划过。
禅院直哉胸膛起伏,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绢质的宽大袖口被他抓出数条褶皱。
他猛然站起身,精致到漂亮的脸上全是怒气。
“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副表情!到底这都是什么事情啊!”他大步走到一之濑都子的身边,压抑不住自己声音中的激动。
为什么,就只有他,像一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一之濑都子显然有事情瞒着他!父亲也是!他们两倒像是一伙的,那他呢?他算什么!他在心中毫不犹豫的把一之濑都子划到自己这一派又算什么?自作多情吗——
他还真是够蠢得可怜,被耍的团团转。
他对她做出的这么多牺牲和让步,为了把她争取到自己这边,赔身又赔心,卑躬屈膝到连一身的傲骨都快被折断了。
结果到现在,对于都子,他还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在想什么,在谋算什么,他全都不知道,全都没有资格知道!
禅院直哉的怒火直冲心头,感觉大脑嗡嗡直响,捏紧的拳头,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浑身颤抖。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偏偏,一之濑都子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她漆黑的眼睛也依旧凝视着他,口气一如既往的淡然,“我不明白。”
她当然不明白。
所以,她才可以永远保持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
他气的发懵,偏偏另一个当事人还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用冷淡的声音继续说,“不全都是按照你想要的发展着吗?”
禅院直哉缓缓的睁大了眼睛。
一之濑都子站直了身体,靠在桌边,从口袋中掏出香烟,在禅院直哉的注视下,神色自若的点燃。
烟草发出“噗嗤——”轻微的声响,暗红的火烧了起来,在她的指间明明灭灭。
一之濑都子将视线移转移向他,挑了挑眉毛。
“这不都是你希望的吗?”点燃了香烟,她却没有抽,香烟冉冉的飘起白色烟雾,她的视线在那之后也显得幽深莫测,“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想要禅院扇死。”
她以一种极度放松的姿势靠在桌边,夹着香烟的手指停在脸颊边,黑发随手的挽到耳后,“现在你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轻而易举的达到了目的。对于你来说,难道不是最便捷,最有利的结局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一之濑都子转过视线,嘴角浮出轻浅的笑容,“因为他的死亡伤心?”
“……所以说这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其实早就有预测,听到她的话时,禅院直哉仍然觉得脑瓜嗡嗡作响。
“你不是早就有结论了吗?在你父亲的房间外,偷听了那么久。”一之濑都子终于笑了。
禅院直哉感觉心脏猛的一跳,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表情僵硬住。
“哦,你不用担心。”一之濑都子低头抽了一口烟,方才缓缓的抬起头,不紧不慢的说,“你做的还算是隐蔽,隔着一层门,我想你父亲应该察觉不到。”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禅院直哉满目阴霾的紧紧注视着她,紧紧咬住的下唇缓慢浮现出浅红色的血痕。
“因为我了解你呀。”一之濑都子挥了挥手,勾起唇角,“事实说明,我猜测的也没有错,你说对吗?直哉?”
她的睫毛并不卷曲,长长的睫毛,在眼尾自然的下垂,遮蔽住眼帘,总显出几分没有睡醒的散漫模样。
此刻也是如此,被睫毛遮蔽的黑眼睛,静静的转向他。
被她专注的注视的时候,总有一种在手术台上般的感觉,仿佛什么都无法隐藏,什么都无处遁形。
一之濑都子的视线,轻描淡写,又仿佛看透一切,在香烟的冉冉烟雾后,冰凉冷淡的注视着他。
明明能够轻易的看透他,却又总是带着这种冷然不在意的微笑,就好像,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蠢到了极点,原地跳脚的小丑一样。
他知道她很聪明。
哪怕他并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比他更聪明。
一之濑都子,是一个奇怪而不同于平常的女人,在她的眼中,其他人完全可以等同于猴子或者金鱼。
出于男性的的尊严和优越感,他原本不她承认,她确实比他更聪明,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明白,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