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神思都已经飘远了。

        一之濑都子不由得去凝视他的表情。

        禅院直哉说这话的时候，显然什么都没有想，带着微微怅然的感叹。

        比起之前分明不能接受，却又强迫自己忽视，又嫌恶又期待，情感交织复杂到扭曲的状态，他现在显然已经放空了自己，只是感慨。

        没有任何情绪的感慨。

        并不是过去麻痹自己，什么都不想的回避，而是已然接受，只剩下平静的等待了。

        “五个月了啊。”

        禅院直哉垂下眼，凝视着自己的肚子，已经像是气球般涨起来的肚子，仿佛每天都在夸张的变大。

        他的手停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隔着肚皮，他仿佛已经感受到肚子内的生命，在隐约的游动。

        和刚开始毫无实感的感觉不同，现在这孩子的存在感，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了，他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从完全和他一体，逐渐的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

        再过几个月，就会出生。那个时候，就是彻彻底底的，脱离了他的一个存在了。

        “是啊，已经这么大了。”一之濑都子悠扬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感叹。

        她温热的指尖落在他的肚子上，轻柔的拂过，不紧不慢的收拢五指，贴过他的手，“五个月，已经长出头发和指甲了吧，也能听得见外界的声音了。”

        “！？”禅院直哉睁大眼睛，高高挑起眉毛，“能听见声音了吗？已经？”

        一之濑都子看着他的眼睛，微笑。

        禅院直哉低着头，来回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好一会，他又急切的抬起眼，寻求无言的肯定。

        在接触到一之濑都子的黑眼睛后，禅院直哉顿住了。

        他的手仍旧停留在肚子上，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迅疾的汹涌而起。

        从胸腔，心脏，直直的上到大脑，此刻，那些情绪，那些不满，以及禅院家的那些人，全都被他跑到脑后，他整个人都已经被猛烈而汹涌的感情给灌满了。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情，让他幸福到害怕。

        禅院直哉的喉结滚动，又眨了眨眼，眼眶湿润。

        他再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对的选择。

        孕育五个月所受的苦，转头被他抛到脑后。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知道如何留住一之濑都子时，那些睡不着的夜晚，一天天坐到天明，快要被撕裂成两半的感情，终于全都放下。

        那个时候，他究竟在纠结什么？

        禅院直哉抚摸着肚子，连回忆起过往，都十分恍惚。

        一边是在禅院家的地位，花了二十年形成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他最自尊自傲的存在，光辉灿烂的未来，一边是难以割舍的疯狂感情，对一之濑都子的追逐，卑微到低贱的纠缠。

        那样的分裂的感情，几乎将他撕扯成两半，他无法抉择，到底要走向那一边，似乎失去哪一边，都会让他如同剔骨般的痛苦。

        但是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选择？他明明可以同时拥有。

        还会有什么比现在更完美的解决方式吗？禅院直哉想，绝对没有，因为他现在感受到的幸福已经到了顶峰，甚至让他可以将怀孕所产生的痛苦，失眠，孕吐等等症状全都不当一回事。

        他无法想象比现在更加幸福的存在了，也已经无法理解几个月前，他自己的感情。

        他从小就被尊为天才，什么事情都能轻轻松松的做好，既然是天才，那么兼容这些身份，又有什么难的呢？

        既是父亲，也是母亲，也是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

        这些身份，全都不冲突。

        和他生命相连的存在，血脉相依，在他身体里孕育的，流淌着他和一之濑都子的血，属于他们的孩子。

        简直不可思议，他想，一个生命在他的肚子里成长，从肚子还平坦，成长到这么大。

        未来，不，说不上“未来——”这么遥远的词。

        还有五个月，他就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会成长成什么模样呢？

        一定会是禅院家天资最好的孩子，甚至比他小的时候还要好！

        那个孩子，会有着和都子相似的美丽样貌，以及肖像他的野心和才智——

        只是想象，就让他觉得快要融化了。

        多么不可思议。

        他和一之濑都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