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观完礼,又在宫中领宴。一早去,直至夜间才回。第二日上午,赶着捷尔金节刚开幕,张昙头戴帷帽,身旁随着文竹,阮叔,还有三名家仆去了东市。
闻名西域的高昌国捷尔金节,既有机会参与,如何能够不亲自去感受一番呢?
集市内人群熙攘,吆喝,要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若是首次来,只怕很快便要晕头转向。张昙也觉得耳边嘈杂无比,然而耐住性子,慢慢边走边看,倒也渐渐习惯。
她没有什么想要特别看的。然而说是漫无目的,走着走着,还是珠玉宝石看得最多。然而饶是如此多家,仔细看过去,这满目珠翠里,果然如阮叔所言,没有金精。
正转着,忽然前方挤过来二人人,领头的来到张昙跟前行了一礼。却原来是表哥跟前的侍卫彭重。
当初她来都护城时,便是彭重领队去接的她。张昙自然还记得。
彭重行过一礼,说明了来意:原来大王子就在前面的酒肆,看见了她,于是命彭重过来相请。
张昙抬头看了看,穿过熙攘的人群,隐约可见某间酒肆二楼隐约的人影。张昙点了点头,于是彭重二人在前开路,张昙一行人向前而去。
酒肆外站了一排人,穿着统一,显然都是宫中侍卫。外面拥挤嘈杂,然而仅仅相隔不过数步之距的酒肆内却显得安静整齐。店内靠近楼梯口处站着二人,身着东土衣制。张昙看了一眼,在彭重的引导下上了二楼。
二楼更加空旷,除了楼梯入口处站了四人外,整整一层,只有庾昭明和一位锦衣公子靠窗站立。身后摆着一桌酒席。
张昙摘下帷帽,在彭重禀告之后走了进去。窗前二人都转过身来。张昙向庾昭明行了一礼,庾昭明将她参了起来,向身旁锦衣公子介绍道:“这是我舅家妹妹,名张昙。”又向张昙道:“这是东土武威郡守大公子梁公子,梁守常。”
张昙于是行了一礼,梁公子也还了一礼,然后分别坐下。
原来梁公子亦久闻捷尔金节盛名,此次出使,自要亲自观看,因此庾昭明陪着他一同逛了一时。偶见人群中张昙走得艰难,便命人请了过来。
三人于是就着窗外楼下现成的热闹闲谈了几句。梁公子见张昙谈吐有致,便问道:“贵府姓张,可是汉时传下来的一支?”
张昙知道梁公子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博望侯忠义勇毅,功名赫赫,数百年间西域各国不论老幼如雷贯耳。听我父亲说,早年间修谱时,曾往上追索,然而到底也没有定论。”
梁公子听张昙如此说,亦是微微一笑。
正谈笑间,忽然楼下传来异常的声响,往下望时,原来却是拥挤街市中,有一老妪,擎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两人皆衣衫褴褛,正伏地向一僧人磕头。这三人之外,一圈圈很是围了些观看的人,无不唏嘘感叹,还有人双手合十,几乎也要向那僧人跪倒。
那老妪磕了两个头,将手中孩子向僧人推去,偏偏脸上涕泗横流。孩子觉出老人的凄惨,回身想回到老妪身边,却被老妪再三推了过去。终于那僧人牵起孩子的手,转身向街外走去。老人没了孩子,失魂落魄地在地上坐了一时,忽然又跌跌撞撞的向那僧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一幕凄惨而又突兀,浑不知其所起。庾昭明到底不能视若未见,皱眉招手,唤过彭重,叫他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彭重领命带人下去了。三人又重新坐了下来,然而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一时彭重上来复命:原来那老妪是孩子的婆婆,两人相依为命,家中贫困不已。好容易这孩子长到了十岁,特地赶在捷尔金节带着孩子进城,想将他托给人,谋条生路。然而这半大孩子,又什么都不会,求遍了西市走东市,却无一人肯收。老妪凄凄惶惶,又心灰意冷,实在忍不住,便当街痛哭起来。路过的婆罗门教僧人看不过,心生恻隐之心,便将这孩子带走了。
“那僧人将这孩子带走做甚?”梁守常问。
彭重于是禀道:“据说是带回清净寺教授记账之学,学成后便可谋生。”
梁守常挑了挑眉,又问:“这老妪和孩子如此贫困,如何出得起学资?”
“此举全是僧人一片慈悲之心,应是不收学资的。清净寺内有许多这样的孩子。”彭重道。
回禀完,彭重见无其他问话便退了下去。
梁守常回思了一回,带点淡淡的笑向庾昭明道:“大王子,这婆罗门教倒有点意思。”
庾昭明不置可否,只是向梁守常举了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