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指望一伙盗人祖坟的家伙有信义?三木之下,几个盗墓贼很快招认,是有人雇用他们来干的。
“什么人?”
“他。”盗墓贼们指向自己一伙中的一个道:“就是他带我们来的,他指明了坟堆就要走,却不想被你们抓了现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那面如死灰的家伙,海瑞眼尖记性好,不一时便冷笑道:“你是昨天跟徐五一起来的!”
那人吓得一激灵道:“不是,我是看热闹的!我昨天旁听完了,知道今天要开棺验尸,耐不住好奇,就想提前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是这么说的吗?”海瑞目光转向几个盗墓贼,冷冷道:“按照大明律,凡掘坟冢,开棺见尸者,绞;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如果你们不说实话,本官便清算你们的老账;如果从实招来,尚可从轻落,不再追究从前!”
盗墓贼被他如此涮悠,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便七嘴八舌道:“回大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要我们打开棺材后,毁尸灭迹!”
“哦……”海瑞便望向那人道:“你怎么说?”
“他们血口喷人!”那人自然不承认。
“不要紧,”海瑞淡淡一笑道:“仅凭你组织掘墓,便可以杖一百,徒刑三十年了。”说着脸色一变,扔出一根火签道:“打!”
左右衙役便齐喝一声,将那人叉倒在地,举起手臂粗的水火棍,噼里啪啦便打下来。那棍子打在软肉上,几下就能让人背过气去!
那人撑了几下,便再也熬不住,哀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说着终于招认道:“我是叫许,是五爷的家丁,我、我、我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望大老爷恕罪啊!”
“奉了谁的命?”海瑞沉声问道。
“五爷,哦不,徐五。”那徐缩着脖子小声道。
“若要减罪,就说实话!”海瑞沉声道。
“是……”徐小声道:“五爷、宋先生,小的顾不得你们啦!”不敢看徐五要吃人的样子,就把昨日两人吩咐他毁尸灭迹的经过,一一如实到来。
徐五已是汗如浆下,六神无主。宋士杰小声道:“不要害怕,一切有我!”便闪身而出道:“大人,此人之言不足信!”
海瑞冷笑道:“你还要如何狡辩!”
“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好赌成性,时常偷府里的东西,”宋士杰一指那徐道:“前日刚刚被徐五爷责罚过,因而怀恨在心,此举定然是要栽赃陷害五爷!”
徐五也明白过来,大叫道:“是啊,我是冤枉的,没有指使过他!”
海瑞不禁冷笑道:“怪不得人家说‘讼师一张嘴,白的说成黑’!果然是颠倒是非,信口雌黄啊!”因为宋士杰有功名,徐五也刚买了个生员,所以用刑不得,碰上这种讼棍,确实让人挠头。
审问陷入僵局,海瑞知道,要想让那宋士杰无言以对,必须撬开徐五的嘴巴。其实昨日回城后他便有所定计,且已经询问过相关人等,便问徐五道:“清明那日你在什么地方?”
“回老爷,那天正是清明节,学生记得特别清楚。根本没出城,而是在家与一班文友吟诗作对,饮酒取乐,学生还做了一诗呢,请大人雅正。”说着命人拿出一副卷轴,呈到海瑞面前。
海瑞打开一看,是一副‘水乡初春图’,上面题着一小令道:‘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马穿杨柳嘶,人倚秋千笑,探莺花总教春醉倒。’下面还有徐五的签名印章,看落款时间,正是今年清明节。
海瑞微微皱眉道:“这是你所作?”心中却掩不住的狂喜,暗道:‘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竟然自己送死来了!’
“当然。”徐五昂道,边上的宋士杰却变了脸色,小声道:“这一出怎么没跟我商量!”
“这是三公子帮我想好的。”徐五小声得意道,仿佛得到莫大的荣耀一般。
“休得喧哗!”海瑞早看到两人不能在一起了,不然自己打开多大的口子,都能被宋士杰那张嘴给缝上,便一拍惊堂木道:“左右何在?”
“在!”衙役高声应道。
“将这二人分开!”海瑞下令道:“未经我的允许,宋状师不得说话!”
“我抗议!”宋士杰高声道,话没说完,便被衙役拉到一边,用竹棍扎住嘴,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徐五,”海瑞又问道:“这诗真的是你做的吗?”他故意随着徐五,把‘令’说成‘诗’。
徐五点头道:“当然了。不信我给您背诵一下。”便背诵道:“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探樱花总教春醉倒!”一字不差,十分流利。
海瑞抚掌笑道:“果然是好诗!堪比李杜了吧?”
“那是……”徐五浑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得。
“呵呵,”海瑞笑道:“能达到这个水准,肯定少不得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吧?”
“哦,这么个……”徐五寻思片刻,心说反正吹牛不上税,便往大处吹道:“寒窗……那个苦读了十几年吧。”
“都读过什么书?”海瑞追问道。
听了这话,宋士杰脑袋嗡的一声,心说这蠢货,怎么就胡吣起来啦!”
“唔……是《百家姓》、还有《千字文》……”这也是他唯二知道的两部书。
“十几年就读了这两本书?”海瑞挪揄笑道,满堂的人也轰然笑了起来。
徐五也现自己说漏了嘴,心头一阵阵抽搐,不由回头去看宋先生,却见宋士杰被死死压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海瑞提笔在纸上写个字,拿起来道:“我来问你,这是个什么字?”
“呃……”徐五两眼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