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慢前行,等着大部队跟上来,才又加快了度,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个把时辰是,眼前豁然开阔,原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山间盆地,从山腰往下看,满眼都是碧绿的竹海,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随着风儿吹过,那竹海微澜起伏,光影也随之变幻,五彩斑斓,炫目多姿,令所有人都看呆了……就连余寅都张大嘴巴,贪婪的望着这书本上绝对看不到的美景。
但夕阳下的美景,瑰丽却不会长久,不一会儿,太阳躲到山后面,天光暗下来,光影消失,竹林也变得黑黢黢了。
三尺道:“大人,得抓紧赶路了,不然彻底黑下来,就危险了。”
沈默望着蜿蜒的山路,点头道:“走。”
一行人便在无边无际的竹海中穿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反正打头的侍卫,已经打起火把很久了,终于听到一声低喝,说的虽然是江西方言,但沈默和沈明臣这些浙人都听得懂:“什么人?”
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两个手持白蜡枪的年轻男子,好在一身汉民打扮,让众侍卫松了口气。
一个护卫便上前通报道:“我家大人来探望何大侠,请这位小哥通禀一声,就说他的老朋友来了。”
“何大侠?”这么多骑着马,带着刀的不之客,给两个青年带来了不小的压力,神情紧张道:“我们这里没这个人,你们请回吧……”
侍卫刚要再说什么,身后的沈默出声道:“他本名叫梁汝元。”
这下对上号了,两个青年对视一眼,问沈默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叫沈默。”沈默微笑道。
“等着……”一个青年便转身跑进去报信,另一个则仍然挡在路上,不让他们前进。
过了不一会儿,竹林深处有脚步声响起,传来何心隐那熟悉的声音道:“你果然摸上门来了。”听上去好像很烦,但沈默知道,这是他表达热情的方式。
话音刚落,何心隐穿着与那俩青年,一样的粗布衣服,飘然立在沈默面前。
“这功夫,真俊啊,”沈默笑着上前与他相拥,道:“何大哥怎知我一定会来?”
“判断源于了解。”何心隐拉着沈默便往里走,根本不理睬其他人。
沈默赶紧道:“我还带了几位……朋友呢。”
照顾沈默的面子,何心隐回头朝沈明臣和余寅呲牙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明臣和余寅行礼到了一半,就见何心隐已经转回头去,连他们的名号也不问,就直接无视掉了。余寅不禁摇头苦笑,沈明臣气得鼻子冒烟,低声对前者道:“这家伙,果然狂的没边了。”
“要不怎能叫狂侠呢,”余寅安慰他道:“就当一次体验吧。”
两人忍气吞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走出了竹林。虽然天黑了,依然能看见,到了一个村庄之中,而且这个村子的房子,似乎都一样高、样式也一样。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饭菜飘香,让奔波了一天的两位文士,倍感饥肠辘辘,也就忘了那点不满,一心只想赶紧落脚,吃上热汤热饭。
何心隐领着众人穿过村子平整的街道,走了好长一段路程,才来到村中央的祠堂位置,让外来人不由暗暗惊叹,这村子还真大啊……那祠堂也大得很,高高的门房上,挂着一对大红的灯笼,照亮了高悬的匾额,上书着‘聚和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沈默心中暗道,这就是他整天挂在嘴上的‘聚和堂’了,何心隐好多次告诉沈默,他在家乡建了这么个组织以教养百姓百姓,且‘乃五千年未见之新格局’,并邀请沈默来这里看看,希望他能给出一些宝贵的意见。
现在,沈默就站在这聚和堂前,但黑夜遮盖了它的真容,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何心隐敲开门,一个与他穿着同样衣服的中年人探出头来,先被这么多外人吓一跳,然后才看到何心隐,问好道:“率教……”
何心隐对他低语几句,那人点点头,便把门洞开,招呼众人道:“诸位朋友进来吧。”他引着沈默等一干人进了院,然后径直往右边的走,沈默看到面前月门洞上,依稀阴刻着三个字‘宾客院’。
刚要进去,何心隐却把他拉住道:“他们住这儿,你去我家。”
“这个……”沈默倒不担心何心隐把自己卖了,不过要是撇下沈、余二人,可不太礼貌。
“不用担心他们。”何心隐道:“大铺、热水、干粮,草料都齐全着呢。”
那边沈明臣也道:“大人,您就去吧,我们待在这儿自在。”这话可带刺,但何心隐浑然不觉,反而趁势道:“他们都这么说了,还可是什么?”说着不由分说,拉沈默出去了。
何大侠的功夫多高,沈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出数丈远,苦笑道:“松手,我跟你去就是。”
何心隐点点头,松手低声道:“你嫂子不愿见外人……”
沈默心头一阵酸楚,那点怪他不懂世事的抱怨,一下就消失了。
感到气氛沉重了许多,何心隐指着与那宾客院遥遥相对的另一个院落道:“那里是孤老院,孤独无亲的老人,都住在这里,全村为他们养老送终。”
“是吗?”沈默很感兴趣道:“那费用何来?”
“这个嘛,说起来话长,”何心隐笑道:“咱们还是先回家吧,你嫂子要等急了。”
“嗯。”沈默心说,谁说狂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莲心嫂子就时时刻刻被他放在心里。
两人离开了聚和堂,沿着街走出不远,便到了何心隐家,出乎沈默意料的是,他家的房子跟左右街坊别无二致,也跟进村时见到的那些,一模一样。要知道,何心隐可是大财主家出身,怎么也住这样的房子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何心隐把门推开,放声笑道:“莲心,你看谁来了?”
房檐下的躺椅上,坐着个布衣钗裙的妇人,正是那位风姿绰约的鹿莲心,此刻虽没有锦衣华服的映衬,她却依然美艳不可方物,朝沈默惊喜笑道:“你怎么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