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问题,盘石公登时老脸通红,狠狠瞪他一眼,那意思是,不给咱们山里人丢脸就活不下去啊?
“呵呵……”沈默却微笑道:“当然要给的,一码归一码嘛。”又对盘石公道:“这些粮食足够过冬了,明年如果你们开种马蓝的话,长公他们将会继续提供口粮,直至成功制出靛蓝,解除大家的后顾之忧。”
“是么……”一众畲老这下彻底心动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试试呗,成了当然财,不成就当给徽州商人扛活了,明年再种地呗。
见众人开始坐不住,盘石公咳嗽连连,提醒他们别忘了自己的吩咐。好歹让畲老们重新矜持住,盘石公清清嗓子道:“经略大人,长公,还有韦先生,你们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当然也要诚恳的回答你们……”说着拍拍胸脯道:“我本人对你们的提议十分感兴趣。”目光扫过一干畲老道:“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我们都答应……”五个畲老七嘴八舌道。
盘石公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今儿可让这些没出息的家伙气坏了,恼羞成怒道:“也不是你们能决定的!”说完深吸几口气道:“失态了,失态了……”
“您的意思我明了。”沈默却善解人意道:“这关系到所有人的生计,当然应该由乡民们自己决定。”
“是啊……”盘石公感激的笑笑道:“我得回去,征求全族人的意见;他们、还有外面的人也一样,都不能自己做决定。”说着正色道:“不然就是出卖宗族乡里的利益!”
这大帽子一扣,谁也不敢多嘴了,哪个也不敢跟这种罪名扯上边。
“理所当然。”沈默赞许的点点头,问阮弼道:“长公可有要补充的?”
“只有一桩。”阮弼先朝沈默笑笑,然后对盘石公道:“请允许我的人,跟着一起去你们的山寨,可能有一些东西需要他们帮着解释,且他们也可实地考察一下,看看每村能种马蓝的土地都有多少。”
“合该如此。”盘石公点头道:“和我们一起出吧。”
初步的谈判还算顺利,沈默的赏赐也开始划拨。当天下午便有畲老跟着运粮队离开了龙南,但因为县库存粮不足,还有一部分人,需要再留几日,好等经略大人从军营调拨粮草。
不过与起初的惴惴不安相比,没走的畲老们也能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毕竟前有车后有辙,既然有人领过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驿馆中好酒好菜管够,正好放开心怀吃喝一番。
可他们不会想到灾难的阴霾正渐渐笼罩过来……事情还要从数日前说起,话说刘显等人采用了沈明臣的计策,使一招一石二鸟虚张声势,不仅取得了剿匪胜,还使那些叛匪的内应现了形。
按刘显的意思,当然是把这些人立刻揪出来,碎尸万段了。但这事儿不归他管,而是锦衣卫的工作范畴。结果对那几个嫌疑分子盯梢数日,许是盯得紧了点,竟让他们给跑了。
对此不作为,锦衣卫给出的解释是——担心证据不足,无法定罪,所以仍在收集证据。
刘显当时就笑了,锦衣卫什么时候也讲证据了?那真好比当官的讲廉洁了,老色鬼说节欲,都他妈是鬼扯。
从几十年后解密的文件看,锦衣卫的意思是,通过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之下,使这些人乖乖答应当官府的卧底,成为双面间谍,然后反过来算计叛贼。
但朱五等人似乎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结果一个没留神,让人家给逃走了。而且还给赖清规和栾斌,带去了城里的确切消息——一个是李珍被捕,另一桩是三十多个畲族宗老,去城里捧官府的臭脚,并和经略大人一道登上城楼,观看献俘仪式。
“一群墙头草!”听说这么快就有畲族人倒向了官府,赖清规又惊又气,他知道若被官府把山民全拉过去,那么赣南再大,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这么快就要当顺民了吗?!”说着重重的一拍几案,无比愤懑:“我们起义是为了谁?还不是把汉人赶出赣南,让咱们山民过上不再受欺负吗!”虽然起事时断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些年为了拉队伍、吸引热血沸腾的小年青,他反复如是宣讲,最后连自己也相信了,认为自己在做一件很崇高的事情。
“这年头,还有什么真心不真心?”那前来报信的,一个是县里的捕头,黑着脸道:“有奶便是娘,谁给的好处多跟谁走。”
还有那龙南县的仓大使,也道:“说别的是假的,白米白面可是真得,哪个村子来人,就赏五万斤粮食,县里的粮库都搬空了,正从军营里调粮呢。”
“啊……”赖清规倒吸一口冷气,他被沈默的大手笔镇住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栾斌愁眉苦脸道:“大龙头,咱们不怕官府的炮弹,就怕他们的银弹,等他们得到粮食的消息一传开,其余的村寨肯定争相去舔姓沈的屁股。”
“想得美!”赖清规重重一拍桌子,将杯碗震倒一片,咬牙切齿的对那仓大使道:“你知道哪些人县城吗?”
“知道。”仓大使点头道:“上头过一个名单,我回头想想写出来……”
“这就去!”赖清规吹胡子瞪眼道:“集合弟兄们,拿着名单挨家要账,不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就等着我收拾他们吧!”
“大龙头息怒。”栾斌赶忙劝道:“人家要是把门一关,不让咱们进围屋,咱们是打还是走?”
“这个……”赖清规闷哼一声,那围屋就好像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官军都打不下来,何况他们这些土匪了,到时候要是打不下来灰溜溜的撤了,那他这张老脸往哪搁?越想越郁闷呢,赖清规狠狠的骂一句道:“有种别把头缩回龟壳!”
“大龙头,”要走没走仓大使在边上小声道:“其实,也不也是所有的**都在壳里,应该还有一些没领到粮食的,在县里等着呢。”
“哦?”栾斌眯眼道:“这个你也知道?”
“临走前瞅了份名单。”仓大使小声道:“上面打钩的都是已经走了的,剩下的可不就是没走的吗?”
“你记着呢?”赖清规沉声问道。
“记着呢,有二十多个哩。”
“我看找出两三个截了它!”赖清规沉声道:“就算有官军护卫,这么多村子七零八散的,他们也排不出那么多人,咱们正好集中力量,吃掉一部分,给你报一箭之仇!”这后面一句,却是对栾斌说的。
栾斌想了想,这次官军可没处猜的,只要不再像上次那样轻敌,把伏击地点选好,把握还是很大的。
何况他也想一雪前耻,找回这个场子来,沉吟良久,狠狠点头道:“我看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