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勇却一脸茫然道:“曹操俺听说过,甘蔗却不认得……”
赖清规面色一滞,闷声道:“我是不会中你们的反间计的!”
这下胡勇听明白了,大声自辩道:“大王明鉴,犯贱这么高难度的事,只有您犯的份儿,哪有小人的份儿,俺绝对不会犯贱。”
“拉下去,拉下去……”赖清规心说,听着咋这么别扭啊?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胡勇下去了,那些寨主们却还嘲笑道:“官府也真是没人了,找这么个草包来传信,怪不得办砸了呢。”
赖清规却沉声道:“他虽然目不识丁,但就冲能单枪匹马来走一遭,也算是个勇士了。”说罢冷笑着看看众人道:“让你们干这差事,兴许还不如他呢。”这就是沈默选人的高明之处,其实当初,沈明臣和何心隐自告奋勇,争着要接这个差事,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最后沈默力排众议,从军中挑选勇士,就是因为摸准了人的心理……和心思机敏、能言善辩之士打交道,不管人家说什么,都担心被耍了;可换成是粗豪不文的汉子,却不免麻痹大意,认为对方骗不了自己。无形中,就更容易相信后者所说了。
赖清规就被胡勇给骗惨了,内心深处已经相信了,李珍确实与官府有勾搭,而且还在撺掇着栾斌,一起暗算自己,好得那个劳什子宣慰使。
当然也因为沈默这个谎扯得太漂亮,不仅解释了为何李珍会受到官府优待,还抛出了个宣慰使司的名头,使赖清规相信,李珍有背叛自己的足够动机了——宣慰使司,是本朝土司的最高等级,成立赣南宣慰使司,便相当于朝廷势力退出赣南地区,改为由畲族人自治了。而作为最高土官的宣慰使,便成为这片土地上所有山民的头人,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且可以一代代承袭下去,成为赣南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赖清规这么辛苦的造反,难道真是为了赣南人民的自由和幸福?屁,除了那些傻乎乎的毛小子,没人会相信。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恰恰相反,是希望能当上赣南的土皇帝,永远的对山民们作威作福,而且把这份基业传给子孙后代。
所以他闹了十几年,从没踏出山区一步,因为他对外面的世界,根本没兴趣。他的眼睛只盯着赣南这片险恶的山水,他知道只有这种汉人们都没兴趣的穷山恶水,才有可能被朝廷放弃,永远变成他赖家的私产。
这就是赖清规的原动力!只有他最心腹的几个人才知道。
但现在有人要强夺他的禁脔,也想当赣南的土皇帝了,怎能不让他杀心顿起?攘外必先安内,这种对手是先要铲除的!
见大龙头要动真格的了,那几个在场的寨主却打起了鼓,因为这里面虽然没有李珍的哥们,却有栾斌的密友。那封密信虽未说明,却无疑也牵扯到了他,想到平时栾斌的好,他们有些不忍看他遭殃,便轻声道:“大龙头息怒,要是李珍真有反心,为何会把官府来人主动交出来?”
“哼,那人一来就被我的巡逻队现,”赖清规冷冷道:“他们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所以才把他送到我这来。可要是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匿起了‘枣、桂’不给我知道?”说着重重哼一声道:“还不是心虚吗?欲盖弥彰!”
“若说他有心加害大龙头,”一个寨主小心翼翼道:“那为何自从接风宴后,便再也不来总寨了呢?”
“这更说明他心虚!”赖清规已经先入为主,什么都自动往坏处想,咬牙道:“他怕被我看穿心思,所以干脆躲起来不敢见我……”顿一顿道:“估计他把取我性命的希望,全寄托在另一人身上了。”说着冷笑连连道:“帮手争取到了么?我看最少八成了。”这段时间栾斌老是往李珍那跑,在牛尾山的时间,远在总寨。现在这自然也被当成罪证,而且是很有力的那种。
虽然这些人谁都说服不了大龙头,但你一言我一语,终究还是让赖清规冷静下来,毕竟这两人的地位,不是靠裙带关系得来,而是有实打实的硬件——李珍手下有战力强的黑甲军,栾斌更是赖清规离不开的主心骨……许多外围的大小寨主,当初都是被栾斌说动入伙,虽然叫他一声大龙头,但他清楚,人家是冲着栾斌的面子来的。
赖清规终究是老江湖了,终究还是抑制住了杀人的冲动,决定还是要验明真伪再说。但他已经对李珍、栾斌两个戒惧深重了,自然不可能找他们质询。一面命知情人不得透露风声,一面苦思验证之法。
想了半晌,竟还真让他想出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能派使者过来,我为何不能派人过去呢?当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假冒李珍的使者,到龙南城去一探究竟。到底什么葫芦里是个什么药,一试自然便知。
于是他派出自己的心腹,假扮成李珍的黑甲军将领,带着礼物前往龙南,很快便被官军抓住。但道明来意后,他们还是被送到了经略府。
“哦?”听说李珍派人来了,沈默不由笑道:“你们说,来的是李逵还是李鬼?”
“我看八成是假的。”沈明臣摇头道:“当初在城里,咱们用尽了法子,都没法把他拉过来,怎可能转眼就巴巴的派人来了呢?”说着笑笑道:“除非他有脱裤子放屁的毛病。”
“哈哈,促狭。”沈默调笑他一句,又问余寅道:“君房兄如何看?”
“学生也觉着蹊跷。”余寅言简意赅道:“要真是那么顺利,胡勇肯定会跟着回来。”
“唔。”沈默点头道:“我也这样觉着。”
“嗨,猜个什么劲儿?”沈明臣笑道:“先把他们安顿到驿馆中,我去一试便知。”
“那就有劳句章兄了。”沈默马上答应道。
“没问题……”沈明臣说完,觉着有些不对味道:“我怎么好像又被算计了。”引得沈默两个笑作一团。
沈明臣的动作十分麻利,当天晚上便回来道:“是假的。”
“有何依据?”沈默微笑问道。
“我以经略府管事的身份,到驿馆中问候使者的起居,然后顺便和他们拉起了家常。”沈明臣得意的笑道:“我谈起下历的风土人情时,他们便对答如流,但一谈到广东那边,他们就答不上来了。”说到这,他嘴角的笑意更浓道:“李珍可是广东人,他的身边心腹,也都是跟他从那边来的,对下历不了解还在理,可要是对自己家乡也不清楚,就不对劲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