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至出发前往司令部特意打过一个电话,当时接的是秘书,说贺司令白天人不在,亲自和警察局长出去检查巡逻了,但在司令部六点下班前,应该就能回来,所以苏雪至才趁着傍晚正好自己也有空,赶了过去想堵人。
她到的时候,五点半,隆冬腊月,这个时间,天已经黑了。卫兵说司令还没回,大概知道她是司令亲戚的缘故,态度倒也算是客气,允她入内,让在门口烧了取暖炉的岗屋里等待。
苏雪至等到六点,工作人员陆续下班,走了,楼里的灯也灭了。
七点钟,整个司令部的大院,就只门口这里有片光,其余地方黑漆漆一片。
苏雪至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怀疑他结束检查巡逻后,直接回了公馆――当然,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去了什么好地方应酬或者放松,譬如,之前自己曾有幸被他带去见过一次世面的那种当代夜总会。
事情重要,加上人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不甘心,于是,抱着一点点他或许是回了公馆的概率可能,在卫兵那里留了个口讯,她离开司令部,又找去贺公馆。
果然,门房老夏说,贺先生一早出门,现在还没回。
苏雪至有点失望,但也知道这很正常。他怎么可能会像自己一样,生活轨迹简单到近乎刻板,几乎就是在教学楼实验楼和寝室三个地方之间来回。
“那麻烦你,他回来帮我带句话,我找他有事。”
老夏答应。苏雪至正要走,看见一辆汽车从林荫道往这边开了过来,还以为运气好,遇到了回来的贺汉渚,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即将要找他说的事,竟感到一阵微微的紧张,睁大眼睛盯着,等汽车停下,发现是贺兰雪。
苏雪至暗暗呼了一口气,随即和她打招呼:“贺小姐!”
贺兰雪下了车,乍看见她,似乎一愣,但很快,当听老夏说苏少爷是来找她哥哥的,脸上便露出了微笑,邀苏雪至进去等。态度很是礼貌。
苏雪至怀疑贺汉渚说不定要深夜才能回来了,彻夜不归也是正常,自己在这里守株待兔,不是什么好方法。
再说了,之前他有让自己娶他妹妹的计划,虽然现在没了动静,但搞的苏雪至心里阴影难消,更不清楚贺兰雪这边知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现在进去有点不大合适,于是解释事情不是很重要,明后天随便什么时候等她哥哥有空再见也是不迟,说完辞别。
“苏少爷,那你坐我车回去吧!”
“不用了,这边出去就有很多东洋车。谢谢贺小姐。我走了。”
苏雪至在身后贺兰雪投来的默默注视中,离开了公馆。
这个事,黑幕之重,利益牵扯之广,绝对是她前所未遇的。
别说彻底打掉黑幕了,就算她想揭开一角公之于众,最起码,能让社会大众知道这是什么魔鬼东西,光这一点,阻力之大危险之巨,也绝对将会超出她和表哥两个人能掌控的范围。否则,那位极有可能已经丧生的吴博士早就可以登报公开,何至于连送出一封遗书,也要做的如此隐秘而曲折。
单打独斗做孤胆英雄,这不但不现实,反而会连累无辜。
她需要伙伴,也需要建议。
她考虑过校长。她相信以校长的正直,得知真相之后,怒火绝对会远胜于自己,他不会坐视不管。但苏雪至却担心,在那些手里有枪的当权者的眼里,在与巨大利益冲突时候,任何的企图阻止者,都将可以成为被扫除的对象,哪怕是最著名的学者。
在这个谁都有可能被暗处的枪口对准而结果往往不了了之的年代,这种做法风险太大,牵扯也太广。
她也考虑过傅明城。但不是她不信他的人品和能力,而是她觉得,傅明城也不是最好的人选。他刚继承傅氏不久,立足未稳,这个时候拉他下水,她于心不忍。
所以最后,她决定找贺汉渚。
拿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当作去找他的借口,不过是自我调侃罢了。
她斟酌过后,认为他就是那个自己需要的人。
让手里有枪的去对付有枪的。
在这样的黑幕面前,只有这样,自己这一边才不至于一开始就落下风,处于任人宰割的劣势。
但说实话,她对他得知事情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只是凭了直觉――她无脑的直觉。
她觉得,就算他不支持自己,起码,也不至于会伤害。
开局不顺,她心绪有点紊乱,回到学校后,晚上八点多,休息还早,也没心思做别的,想到这段时间忙碌,蒋仲怀也走了,少了个陪练的对象,之前制定的体能锻炼计划已经落了两次,就换了身衣服,去了学生活动中心。
她需要出身热汗,来帮自己调整情绪,也想再考虑一下,倘若万一他不支持,那么该怎么办。是听从他当什么事都没有,去告诉表哥和余博士,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不要再管下去,还是再去想别的办法。
快期末了,大家都忙着准备考试的复习,加上不是周末晚上,活动中心里的人很少。
苏雪至做了些常规的体能锻炼,等身体活动开,在手掌上缠了几圈绷带,再套上打西洋拳的手套,来到沙袋前,开始砰砰地击起沙袋。
很快,她浑身发热,开始出汗,感受着每次击中沙袋后,那种反震到身体上的力量,渐渐心无旁骛。
九点钟,离关门还有半个小时。